“怎么不是疯狗了，刚才就咬人了！”孩子的父母指着她鼻子骂，“带一只疯狗出来，安的什么心啊你！”
有人已经报警了，但不是因为未发生的砍人事件：“喂？110吗？我们这边发现了一只咬人的藏獒，对，地址是……”
叶晓棠还在试图争辩：“大黄他没有，他是看着这个人手里拿刀才咬他的……”
中年大叔趁机反咬一口：“小姑娘不好乱说话的！我拿刀怎么了，哪条法律不准我拿刀了？！大家都看见了，我拿刀什么都没有干，是你这条疯狗突然咬我，我才将刀拿出来砍这个畜生的！”
“对，我们都看见是这条疯狗冲出来咬人的！”
那些人边附和边拿起身边趁手的武器，有扫把有椅子或者啤酒瓶。
也有人在劝叶晓棠：“疯狗不能留的，得了狂犬病可是会死人的！”
“大家一起把这条疯狗打死吧，不然再咬别人！”
不怀好意的中年大叔拉住叶晓棠：“你别想走！赔我医药费！”
场面都不是一团乱可以形容的。
有人直接拿东西殴打狗妖，叶晓棠还要忙着去护，中年大叔也在对叶晓棠不依不饶。
这些普通人不知道这只藏獒是阻止了一场可怕的砍人事件，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认为是疯狗咬人。
任凭叶晓棠如何解释，这些人都油盐不进。
女孩本来是一只手护着男人的，这分钟她感觉快要抱不住他了。
男人低垂着头，身体在她怀中碎裂飘散。
普通人是看不见这些的，还在尽可能的举起武器。
此刻叶晓棠只觉得耳畔吵得厉害，都听不清男人在讲话。
“都给我闭嘴！”她低声吼道。
下一秒，魔法骤然出现，耳畔终于清明，所有人都被暂停了时间。
男人在她怀中低笑，多了几分苍凉无奈。
妖怪世界的古树在他离开时曾说过，他虽然以妖怪寿命为代价换取了可以陪伴女孩的时间，但他保留了妖力，不算是完全融入人类世界。
一旦被人类所伤，受伤流血，很有可能就没有办法治愈。
男人那时候还不以为意，想象不到人类会怎么伤到他。
毕竟他是有妖力傍身的。
而且他要陪伴的人是守护这座城市的魔法少女，他们在努力保护人类，人类怎么会伤害他们？
可是。
意外就是这么发生了。
——他没有被拿刀的坏人伤到，而是被他保护的人类丢来的椅子要了命。
椅子尖锐的螺丝划过小臂，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条很小很小的伤口。
真的很小，以前他作为妖怪时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现在却成为了他的致死伤。
“对不起。”男人抬起发红的眼眸。
他的整条小臂都染满了血红，大约只有一厘米的伤口，却流血不止。
不出所料，叶晓棠哭得满是鼻涕满是泪。
小姑娘平时挺干净挺漂亮的，就是一哭起来就不管不顾的。
男人最怕看她哭了。
他的身体在快速破碎，双手都消失了。
失去了妖怪世界的身份，也无法继续生活在人类世界，谁也不知道他将去往何方。
男人不能用手拭去她的泪，只能无奈地抬起下巴，以薄唇轻触。
这是两人突破身份相处之后，第一次如此亲昵。
他亲吻着她的泪。
“别哭了。”男人抿了下唇，口吻又是无限娇宠，“又弄得我浑身脏兮兮的。”
叶晓棠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哭得撕心裂肺，“我只有你了大黄，我只有你了！”
父母离世之后，她的世界就只有他了。
男人眼眸微动，他都知道，不然也不会代价寿命留在这里。
应该再小心一点的，现在他唯一后悔的就是这个，不被人类伤到就好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男人快要消失了。他不敢要求女孩一个人在这个世界能够活得很好，只是期待她能够松弛一些。
“去哭，去闹，去发泄。”男人淡着笑，“活得自在一点。”
只有他知道，叶晓棠从小到大活得有多紧绷。
她不敢哭也不敢闹，因为哭完之后无人安慰，闹完之后还得独自收拾这片狼藉。
所以她从小就过分懂事了，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连撒娇都不会。
正是因为她太懂事了，男人才不敢将代价的事情告诉她。
不然叶晓棠会内疚，会觉得是自己拴住了他。
她这个懂事的女孩总是会寻找自己的过错，就像十三年前的飞机失事，她总是会怪自己那天没有早起跟爸爸妈妈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是自愿留下来陪你的。”最后的最后，他贴着女孩的耳朵说出这句话。
薄唇微动时触碰到她小小的耳垂，又是两人一次大胆的亲昵接触。
这对男人来说是种奇妙的体验，他总有一种将这个人类女孩揉进身体里的冲动，然后保护她，为她遮挡风雪……他想，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喜欢吧。
嗯，他是喜欢叶晓棠的。
消失的那一刻，男人意识到了这点。
可惜已经说不出来了。
男人的身体消散得如流水划过，他的眼睛是最后消失的，最后可以记住女孩的这张脸。
叶晓棠努力去抓残留的一点碎片，她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这一面，失控到像个疯子，向着即将熄灭的荧荧之光疯狂尖叫。
和狗妖连接的白色菌丝根根断裂，叶晓棠后背弥漫的菌丝失去了支撑点，在她的动作下，像漂浮流动的水波，孤零零的在空中游动。
简蔻在一旁看得清楚，这些菌丝是在男人受伤开始，出现于他和叶晓棠背后的。
开始是密密麻麻的，游走浮动在两人四周，有种缥缈梦幻的美感。
似云，似雾。
随着菌丝根根断裂，云雾渐渐散去，这些菌丝的孤独感拉到极致。
有一种此生再也无法相见的凄美之感。
简蔻红着眼眶问道：“这些菌丝是什么？”
那个力量还在控制着她，力量的主人一定知道。
但是没有人回应。
简蔻就在堕魔的死寂线中看见了叶晓棠最后的归途。
男人消失后，叶晓棠收回魔法，放开了刚才袭击他们的普通人类。
魔法出现在普通世界里，对普通人来说与妖术无异，他们终于知道怕了，吓得开始四下逃窜。
那位被咬的中年大叔连刀都不要了，一瘸一拐撒腿就跑。
看着这些人逃窜的样子，女孩含着泪渐渐拉开了一个悲戚的笑：“你们杀了他，就想逃啊？”
她的魔法气息在急速浑浊，清澈的彩虹光束染上了红，最后又浓郁变黑。
磕哒磕哒磕哒——
叶晓棠的手指在拨弄腰间的闹钟。
瞬间，不管跑得多快的人都回到了她的面前。
只见叶晓棠脸色一变，红着眼眶，猛地按下闹铃。
顷刻间，在场之人全都消失无踪，不知道传送到了哪里。
这里一下就空了，将叶晓棠的身影更显寂寥单薄。
她低垂着头，不知道碎碎念着什么，忽然发出几声凄厉的笑声。
背部的白色菌丝孤零零的在空中漂浮着，始终没有落点。
“……晓、晓棠。”简蔻喊出口时，才发现喉咙疼得厉害。
叶晓棠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失魂落魄地继续向前走。
一步一步，走得缓慢。
方才她和男人共同走过的道路，此刻烟火气犹在，叶晓棠抬头，察知旁边空无一人，又继续落寞向前。
萦绕在她四周的黑雾越来越浓郁。
简蔻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她的后面，看见她最后停步于那个偏僻的小巷，浓黑色的雾气将她完全吞噬形成了一颗堕魔卵。
……
堕魔的死寂线结束，简蔻一瞬就回到了与堕魔交手的那一刻。
她手持长刀刺向堕魔腰间污染化的闹钟。
堕魔也将尖而硬的红指甲插入她的身体。
眼前小丑一般的堕魔喷薄着血腥之气，尖锐的鲨鱼牙微张，诡异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将祂和叶晓棠联系在一起。
可简蔻知道，这就是叶晓棠。
这时，一个穿戴着黑色斗篷看不清脸的人走过来，开口时声音极清极冷，就是在死寂线里控制简蔻的人。
“别犹豫，使用死决魔法。”那人让简蔻动手。
简蔻先没说话，而是动作利落地斩断了那只污染化的闹表，旋即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
“我做不到。”她实话实说。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是堕魔留不得，但感情上她做不到对叶晓棠下手。
这里的魔法少女这么多，没必要非得是她动这个手。
那人似乎不满意她这个答案，冷嗤了一声：“真没用。”
反手轻轻一挥，就将这只A级堕魔爆裂成血。
简蔻紧急闭眼，握着长刀的手都在发颤。
源头消失后，污浊之气也在消散。此时此刻，结界之中仅有简蔻和对面的神秘人。
“那些白色菌丝是什么东西？”她又问了一遍，直觉告诉她这个东西和魔法少女休戚相关。
神秘人安静片刻，冷着嗓道：“你看见的太多了。”
简蔻听懂了：“怎么，这部分信息本来是打算隐瞒的吗？”
神秘人没有说话。
简蔻刚欲上前问个清楚，突然拉鲁从她面前翩然降落下来。
与刚才哆哆嗦嗦逃走的它不同，此刻这只狗兔子要更严肃认真，携带着一种上位者傲慢，居高临下悬于简蔻的头顶。
——好像这才是魔法使者真正的样子。
似乎简蔻这次真的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拉鲁作为她的魔法使者，要来对她进行规劝。
“简蔻。”拉鲁沉着嗓音，“这些你不用知道。”
简蔻狐疑看它，还未张口，就看见这小东西突然伸手抵住她的眉心。
简蔻扬眸：“你要消掉我的记忆？”
拉鲁：“根据魔法守则，是的。”
听罢，简蔻缓缓展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眼神空洞而锋利：“那你就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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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堕魔*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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