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蛮是个行动派,以前说搬家就搬家,说买东西就东西,从来不会拖延。
眼下程蝶还没反应过来,那女人就已经兴冲冲地把网吧侧门隔出一家小打印店。
“也就是买个打印机加两台电脑的事。”
程月蛮说得豪迈,但单单是买设备都够麻烦。
赵梦妮肉疼的不得了,“打印机这么贵啊,万一赚不回来……”
程月蛮则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但是帮小蝶打印试卷都划算。”
……程蝶假装没听见。
反倒是付岚升帮了很大忙,男人主动联系了在另一个城市开厂子的战友,友情价买了台不错的机器。
程月蛮大呼感动,又是忙前忙后的,好一通请饭。
最后还是定到了“老地方”,起初沈月蛮提了好几个,说去吃新疆菜吧,但距离有点远,又说吃火锅,但程月蛮和付岚升都不太能吃辣,程月蛮亲自下厨又不太合适,最后还是付岚升主动包揽,“算了,去我那。”
程月蛮稀里糊涂的跟去后,才反应过来,“欸?不是我请你吃饭?”
正弯腰削着水果准备做个拼盘的男人,则是和善的笑笑,“都一样,反正你请我请,重点都是在吃饭。”
店里的学徒安杨小声吐槽,“不是吧师父,重点在你和程老板吧?”
程月蛮正在盛饭,没听到这句,可程蝶却听到了。
她下意识瞥了眼付岚升,高大的男人竟突然红了脸,无措地放下切了一半的橙子,揪住了徒弟的耳朵,“别乱说。”
安杨促狭地挤挤眼。
而那个死板地男人却正色起来,把徒弟拉到厨房,还慎重地关起了门。
店内的客人和程月蛮什么都听不见——可这些,却挡不住拥有穿墙术的程蝶。
这种偷窥的事,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反倒变得坦荡荡。
她听到付岚升小声训斥那个年轻人,“有些玩笑不要随便开,程老板是女人,说多了对名声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嘛。”安杨笑着打哈哈。
哪知道一向脾气很好的师父,瞬间翻了脸,“安杨,别让我再听到这些。”
安杨扣着手指,有点无措,人到底还年轻,僵着身子解释,“我,我就是听别人都这样说,我才……”
“安杨!”
总是很少生气的男人,在此时终于有了点严肃军人的样子,眉峰挑起,眼神凌厉。
安杨也被吓了一跳,平日里师父总是很好说话,早期切不好菜算错账打坏盘子,也从来没有生气过,
有事好商量是这个男人的口头禅。有时甚至同行上门挑衅,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点倒是和隔壁程老板完全相反——
那女人,泼辣的很,胆敢在月满网吧找事,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觉悟。
程蝶挑了挑眉。如果说,上次聚餐,对付岚升的印象只是停留在这个人和程月蛮关系不错,那么现在,则转化成了有点可惜后来他们都没有勇气在一起,
被校园暴力的那些年,有个人曾告诉她,“没关系,别人在背后怎么说都可以,反正我们都听不见,只要不在意。”
然而她持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态度。
“不,那很重要,正是因为他们以为我听不见,我才能知道在别人眼里,我是怎样一个人。”
面对面时有太多欺骗,人总是会下意识说偏向自己的句子,华丽的甜言蜜语哄的人晕头转向,来不及判断,就以为自己叫到了挚友,以为遇到了真爱。
那样太蠢了。
程月蛮也蠢。蠢到明明曾遇见。
“安杨,程老板什么样别人不清楚,我们这些经常来往的还能不了解?别人玩笑也就算了,人家拿我们当朋友,哪能在背后议论人。她不在意也就罢了,那是程老板大度,听多了懒得计较。倘若她在意,又因为街坊邻居的,不得不装着不在意配合着玩笑。人在世上活,谁没点不想说的话,没点难言之隐?点到为止,有些话说多了就没意思。”
“那年冬天你来我们店要吃的,还是程老板把她的盖饭给了你,人家心善,说看你可怜要你留下,我觉得你机灵……”
长长的一段话,不仅把程蝶说到傻眼,也把安杨说得目瞪口呆。
“我知道了师父,我真错了,真的。”
程蝶没忍住笑出了声。
等待付岚升的间隙,程月蛮已经喝了三杯水了,见程蝶过来时,还忍不住小声抱怨,“你去哪了?”
她快无聊死了,正想和这个女人说说话,谁知道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去刺探情报了。”程蝶控制着身形在程月蛮对面坐下,托着下巴看她。
程月蛮也才三十出头,细算年龄,大概是刚成年那会就生下了她。
因为年龄相差不多,再加上程月蛮挺会打扮,偶尔两人出门,还会被人当成姐妹。程月蛮对此挺得意的,小蝶也觉得开心,唯独程蝶忍不住翻了一个只有程月蛮能看见的白眼。
有些事只看表面,觉得像个乐子,一旦终究起来,则不得不在意细节。
“你不是才三十吗?”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那怎么了?”程月蛮夹了块黄瓜皮蛋,也没吃,先发在了面前的小蝶子里。
付岚升终于做好了那条重量级别的鱼,安杨颤巍巍地端着盘子过来,看到程月蛮时脸红红的,古怪的冲人道谢也道歉。
程月蛮听得莫名其妙。
而这无疑更坚定了程蝶的想法,她狠狠闭了闭眼,反正也只有程月蛮能听见她的话,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
“可小蝶今年都十二岁了,你那么早就生了孩子了,孩子父亲一直不在,你就没想过……发展发展?”
店里的生意不错,几个小炒也都是胡杨能接手的,付岚升端着那盘水果拼盘,轻轻推开了房间。
“吱呀”一声。
包房门开了。
“考虑什么?”程月蛮有点迟疑的问。
“久等了程老板。”
程蝶没有解释,而是在匆匆一眼后,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那一刻,她在程月蛮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一刻,扑面而来的伤悲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死死地抓住她的后颈,把她压向冰冷的海水。
其实很想问问程月蛮是怎么看待付岚升的。
为什么不愿意呢?从二十几岁认识,三十岁就有恋爱的感觉,可后来的那么多年,也还是保持举例。
如果是因为她的话,其实也没关系啊,她虽然有占有欲,但还不至于独|断到那种地步。
如果是不喜欢的话,那又为什么,能保持那么多年的联系。
男女之间,极少有纯粹的友谊,更何况,是两个单生的成年人。
程蝶抬起头。
隔了十八年的时间,这座城市的天空,还没有被霓虹和高楼遮蔽,黯淡的天色缀着廖廖几颗星星,玄月被阴云遮蔽,实在不是个好天气。
可她还是想起了很久后的那一幕。
在月满不断改革发展的同时,付叔叔的小西楼总是在陪伴。
又记起大学时给同学做攻略,提到当地特色餐厅时,同学忍不住吐槽,“小西楼听起来好诡异,红楼梦似的。”
她却鬼使神差的想到李清照的那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后来知道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小西楼的老板,又恨不得回到写攻略时,痛骂自己一句“你活该”,竟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可时间流转,阴差阳错的十八年前,又让她的思绪翻转了遍。
这会竟成了庆幸,成了感概。
“你啊,怎么回事,心事重重的,害得我一直惦记你,都没好好吃饭。”回去的路上程月蛮一直在碎碎念。
付岚升原本想送她回去,担心一个人不好走夜路。
换做是从前,可能就同意了。但程月蛮瞥了眼身边的人,摆摆手拒绝,“没关系,不麻烦啦,有人送我回去。”
她当然指得是只有她才能看到了程蝶,说得洋洋得意,还给程蝶使了个颜色。
却没看见,付岚升失落的垂下了眼。
可两人这一路上却没有过去那样热闹,总是主动找话题的那个意识体,安静的像个哑巴。程月蛮只好轻咳一声,主动说起了这几日店里的生意。
打印店没想象中那么火热,但每天都有客人上门,她定价比别家便宜,复印多了还有优惠,倒是接了几个大单。
可惜她技术学的还不好,做起来挺浪费时间。
她总是对生活报有期望,热血,活泼,有生命力,和十八年后一样。
和她完全相反。
程蝶突然停下脚步,静静看了程月蛮片刻,冷不丁地开口,却是一句“对不起。”
正在叽叽喳喳分享日常的程月蛮也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在老地方问你的那个问题,你是不是很在意?”
程月蛮没说话,过了会,若无其事的笑笑,“害,我当是什么呢,你说得是事实啊,我都听多了,怎么会在意。”
说谎。
又再说谎。
你明明已经偷偷哭泣了。
在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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