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蛮没看到赵梦妮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这种古怪尤其在付岚升提着一盒牛肉生煎登门后，变得更加明显。。
“尝尝？是按照你上次帮忙的打印的菜谱。”付岚升一面熟络地把餐盒打开递给两人，一面自然地在老位置坐下。
程月蛮已经示意赵梦妮帮忙开好了电脑，她用一次性筷子夹了个生煎尝了尝，爆满的肉汁立刻飞溅了出来，赵梦妮赶快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程月蛮吃饭速度总是很快，以前是时间不够，后来就成了习惯，被程蝶调侃‘八戒人参果’似的，对身体不好，但就是不该。
付岚升专注地盯着开机页面，但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后方，想要得到一句肯定。
程月蛮终于吃完了，很认真地点评：“很好吃，皮薄馅料很足，比我们早上去店里买的好吃多了。付老板可以考虑开个副业了。”
这话听得人舒服，付岚升猛地回身，硬挺的眉眼隐匿在网吧暗色的光线中，把愉悦的笑容收敛了三分，他也同样真诚回应：“好吃就好，辛苦程老板试菜了，以后想吃随时欢迎你来。”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太浓了。赵梦妮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什么啊，就是动了动嘴，怎么就辛苦试菜了？
她虽然年轻，但四处流浪的日子里，也没少见人拍拖。嗅觉灵敏，才一点味就被她抓到了。
这感觉不对。
偏偏付岚升又提起了小蝶，“你最近总是夜班，小蝶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吧？”
“没关系。那孩子自己也懂事，有一会我不放心，两三点回去看她。还被反锁在门外呢。那孩子的安全意识可比我强太多了。”
“是你教的好。”
“害，我都能教点什么，好处没让她学去，只要坏处别传给她就好。”
付岚升抿抿唇，赵梦妮猜测，按照她对这人的了解，应该是想说“我觉得程老板你就很好”这样的话，但碍于场面，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倒是有分寸。
赵梦妮眯起眼，视线在那两人身上来回游弋，像极了初中时，两个班级风云人物被老师点名，看热闹的虽然没看出什么名堂，但也要跟着哎呦哎呦的起哄。
反正关系嘛，就是这样来得，说得人说多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成真了。
额头上突然被人敲了一下，赵梦妮条件反射地捂住，就见程月蛮的脸在面前放大，笑眯眯地问她，“想什么呢？还不好好看你的书？要不你回去吧，在这总是分心。”
赵梦妮大叫冤枉，“我这不留意给你出主意？”
程月蛮讪讪低头，小声问“那怎么办？”
其实她程月蛮本人对饺子宝子生煎馄饨馅饼这一类带馅的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但小蝶爱吃，她就经常给她带这样的早餐。
而那个无法触碰食物的女人，偏偏在看到小笼包时会兴冲冲地戳戳她的手臂，要求投喂。
付岚升学的这份菜谱，实际上是小茧的恶作剧。
“我做个测试。”那个女人这样说。
明明穿衣打扮还有发型，给人的感觉都很阴沉，可说这一句时，程月蛮却明显感觉到那人眼中的狡黠。
那个女人……说自己三十岁，比她大上一天，比她的小蝶大整整十八岁。她都信了。
可有时候，倒真的觉得，那个比她大一天女人，实际上要比她大更多。
“嗯，像是养了另一个孩子呢。”
赵梦妮的声音把程月蛮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什么啊。”她嗔怪道，“人家比我还大呢。”
“怎么不会。”赵梦妮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表情愈发诡异，很小声很小声的吐槽，“你还处处给人家操心。今天唉声叹气也是因为这个吧？”
“我哪有唉声叹气，”程月蛮此地无银三百两，挣扎了不过两秒，就泄气了，“好吧，是有点，我这不觉得我有点没良心了吧，人家对我也挺好的，给我出了好几次主意，之前打印店都是她的主意，要不然……”
真说下去，也能列出好几条关于那个人的好。
程月蛮更心梗了，瞥了眼赵梦妮，默默叹气。
“我吧，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太直，好几回脑子想的和表现出来的都不一样……”
赵梦妮毕竟小她一轮，当着小年轻的面承认自己的过错，程月蛮感觉比晚上盘账发现了□□还让人难受。
她及时闭了嘴，用眼神暗示赵梦妮。
反正赵梦妮一定聪明，一定能看看懂。
赵梦妮也确实聪明，一番头脑风暴后，已经自行脑补出了七七八八。
可她跑偏了太多，视线滴溜溜地在程月蛮和付岚升身上打转。
倒是更肯定了刚才猜想。
这番虎头蛇尾的对话，付岚升也听了大半，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往常能坐到凌晨店员换班，这会一个小时到点，也没续时，只说还有时，穿上外套就走人了。
挂念着心事，程月蛮也只是点点头象征性地倒了个别。
赵梦妮看在眼里，只恨她不解风情，把人拒之千里。
“你得行动起来啊，既然有那个心思，就得让人家知道啊是不是？”赵梦妮手舞足蹈的暗示，“你刚还说人家对你挺好，那你不能只知道不行动啊，是不是得表示表示，看看人家喜欢什么，也送个意思意思？要不就情人吃顿饭，关系不都这样搞起来的吗。”
“嗷——”程月蛮半张着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左手为掌右手为拳，□□了一下，“明白了。”
赵梦妮也松了口气，满意地抄起筷子打算吃个生煎，然而还没有碰到，就看程月蛮眼疾手快地合上了打包盒。
“你别吃了，饿了去泡面吧，买了新口味，我准你多加根肠。”
“我就吃一个。”赵梦妮恋恋不舍地扒拉了两下盖子。
“一个都不行，我还有用。”程月蛮死死扣住，不给她一点机会。
“好小气。”赵梦妮嘟着嘴，但还是乖乖去泡了面，末了还问她要红烧牛肉还是西红柿鸡蛋。
“随便吧。”程月蛮在这方面倒是不挑。
赵梦妮吃完泡面就回宿舍休息了，程月蛮的夜班一直上到了六点多。张凡和另外两个店员晃晃悠悠的过来接班，还给她带了早饭。
程月蛮摆摆手，“你们吃吧，我回家有点事，今天白天小凡你多看着点。”
交接完到家已经七点多了。
程月蛮拿出钥匙，拧了一圈，门就开了。
她轻手轻脚地换鞋，自嘲昨晚给赵梦妮说了大话，那孩子出门倒是忘了反锁。
谁知拖鞋还没穿上，就看到小蝶抱着碗从厨房过来，“妈，你回来了？”
程月蛮皱了下眉，“怎么还没去学校，不怕迟到吗？”
“今天周末。”小蝶继续坐会餐桌前搅拌麦片，“妈你吃不？”
程月蛮这才想起是周末，用掌根按了按眼眶，暗自反应她下意识的反应，“周末怎么不多睡会？”
“我在楼下买了油条。”小蝶低头吸溜了一大口没有搅拌均匀的麦片，发出的声音也含含糊糊的，“我计划早上背会单词，一会去我同学家做作业。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哦。”
程月蛮随手把生煎放到了餐桌上。
小蝶不在家也好，她刚好有时间和小茧好好谈谈。生煎拿来赔罪刚刚好，就是不知道凉了会不会不好吃，要不一会再拿个平底锅热热？
“妈，你这次买的包子真好吃。”小蝶鼓着脸趴在卫生间门口，手里还举着一个咬了大半的生煎，“我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就是有点凉了。”
这下程月蛮顾不上纠结了，越过小蝶瞥了眼餐桌上的打包盒、
孤零零的，只剩下了一个。
“妈？”小蝶看她这反应，也有点慌了，“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没，”几个生煎的而已，程月蛮不想把小茧的事说出来，勉强笑笑，“就是太凉了，我还想着给你热热。”
最后一个生煎也被小蝶吃掉了。
上了夜班的程月蛮却没有休息，而是在房间角落找寻，看起来心不在焉。
小蝶背完单词，准备出门前，过来给程月蛮道别，但看到程月蛮的脸色，莫名又心虚起来，乱七八糟地认了一大堆错。
“妈，我这几天有好好锁门，晚上也没看电视……嗯，就是有时候早上没吃早饭，去买了零食。有几天没洗脚，但是我闻了，被子不臭。还有袜子我也没有每天洗，我昨晚一口气洗了四双。我主动交代，您别生气……”
这一通自曝当场把程月蛮逗笑了。
她忍不住捏了捏小蝶的鼻子，“你啊，怎么会觉得我总是生气呢，我只是想点心事。”
“什么啊，我能帮忙吗？”
程月蛮的心在微微颤动。
几个月前，她是严厉的母亲，小蝶是不成器的孩子。
她总是在背后抱怨，说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了，家长都不重要了，有什么事也不会给她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都有代沟了。
赵梦妮还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恐怕人家小蝶还觉得和你有代沟呢，两代人不都这样？”
可眼下，那个会红着眼瞪着她，凶狠说出“程月蛮我最讨厌你了”的女孩，也会偷偷给她发送道歉的短信。
会在她出现一点表情变化时，主动询问，“我能帮上忙吗？”
“我只是……”程月蛮难为情的笑笑。
在此时，竟想起了那个名叫小茧的女人的一句话。
【你别总是把想法强加给她。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十二岁，已经不小了，你也该尊重她，把你的想法告诉她。你总是觉得她是孩子。那么，她就永远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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