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岚升倒是一等一的好脾气,虽然莫名其妙被人喊出来跑了一趟,但看人没事,反倒松了一口气。
程月蛮不愿意说,他便也没过多寻问。
付岚升顺路买了夜宵,要程月蛮带回去给小蝶。天黑了,他不放心程月蛮走夜路,说什么也要送她回去。
程月蛮不好拒绝,只能虚虚牵着程蝶的手,和付岚升聊了一路。
话题太苍白,一直到楼下,中心点还围绕着小蝶的成绩和店铺经营。
程蝶作为旁观者,都忍不住暗暗心急。
但她不能说得太明白,物极必反,只能看着付岚升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才反身调侃。
然而只是刚刚启唇,“你和……”
就被程月蛮紧紧抱住。
“唯一”能触碰的特殊性,在此时把感官空前放大。连心跳声都一并传送了过来。
“怎么啦?”程蝶无措地张开手臂,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回抱住她。
她担心地看了看四周,好在夜深人静,没人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她从未见过程月蛮这般急切。
“对不起。”程月蛮已经放开了,眼眶还是红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嘶哑,“我上次语气不太好,我不是想针对你……”
这些年,沈月蛮低过几次头?
反正在程蝶的印象里,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
为她花钱托人找关系是一件,参加外婆葬礼是一件,后来升级店铺,开网咖,到处求人是一件,再后来让赵梦妮帮忙给她找工作又是一件。
再近点,是程月蛮给小蝶道歉。
有些别扭的句子,脸因为难为情而红透了。
那时她躲在后方偷偷观看,羡慕的一塌糊涂,恨不得取代那个年少的自己。
可如今听到她的道歉,反而并没有预料中的欣慰,整颗心皱巴巴地被攥着,有点喘不过气。
“不用啊,是我的语气不好。”程蝶手足无措地解释,鼻尖的酸涩感越发明显。
她想起在未来,和同事们的闲谈,大部分同事对会对父母有或多或少的不满。
“但没关系,反正都过去了,说了他们也不会改,年龄大了他们知道了也觉得抱歉,影响心情。”
于是那些积压在日常里的不满,变成了一句句能轻易倒给陌生人的抱怨。
唯独在那个人面前,说不出一星半点。
三十岁前的除夕夜,母女两人在家守岁,电视上播放着一点都不好笑的春晚,两人都没有看屏幕,各自抱着手机,一个刷视频,一个看狗血小短剧。
守岁不过是过场,延续下去,这一年也勉强完整。
一直到倒计时开始,主持人开始倒数,窗外的烟花此起彼伏,朋友圈的动态浪潮一样的翻涌,各个微信群,客户,开始群发着吉祥话。
她们的眼神在半空中接触,又默默错开。
最后一个起身关了电视,一个回了房间。
所有的话,变成了一句晚安。
从不知道怎么说到不想说,再到后来的厌倦说。
就连关心也祝福,也狭隘地藏了起来。
回到卧室,辗转又辗转,想着应该给出问候,但直到应付完通讯录千篇一律的群发消息后,才筛选出了一个俏皮又不失稳重的文案。
又粘贴在备忘录里调整了语序,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心虚发了出去。
回复立刻就到了,但就要反扣着手机装没看见,装没有期待。
扯了扯头发,又整理下床铺,才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
可时间走得实在缓慢,距离她发送消息,也不过几分钟。
收到的也非程月蛮的消息,而是范明礼发来的小朋友奶声奶气地“阿姨新年快乐万事大吉”
一觉睡到了中午,她摸出手机看时间。
屏幕上显示五点多,程月蛮祝她新年快乐。
七点多,给她发了红包,要她记得吃饭。
初一网咖生意好,程月蛮早早就出门了。年夜饭还留在桌上,后续能吃上好几天。
好多年都是这么过去的,很亲近,但有比谁都有距离感。
真要算起来,甚至很少有一起吃饭的时间。
“你饿不饿啊?这几天你都去哪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程月蛮却在此时变成了话唠,失而复得的感觉太珍贵,她事无巨细地说着这几天。
“小蝶还教我和你道歉,不过那孩子啊,把我给你带的生煎吃掉了,就是你说想吃,偷偷打印夹在菜谱里的那个。”
见她不说话,程月蛮又讨好地搭着她的肩,“嘛,你要想吃我就再拜托付老板去做,就先不和她计较好不好?”
“哎呀,我真知道这次是我错了。”
又是洋洋洒洒地好一通道歉。
其实,是妈妈的话。
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说清自己哪里不好,在那个点上让人生气。
因为是程月蛮,从她开口,主动低头示好的那一瞬间。
所有冰霜都瓦解了。
就像小时候每次和小伙伴闹别扭,当天吵得很厉害,但第二天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对方家门口,扯着喉咙喊着出来上学。
就像程月蛮每次轻飘飘的“出来吃饭”一样。
程蝶“噗嗤”一声笑了。
“好啊。”她轻声说。
“但以后,我们都要好好说话呀。”
“不要突然生气,有什么就好好跟对方说,不要有秘密,好不好?”
十几年的期许,穿过了十八年的空隙。
紧紧地,和她缠绕在一起。
回家时小蝶已经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了,看到了程月蛮后。还担忧地问了一句,“妈,你和你朋友和好了吗?”
“和好了。”程月蛮偷偷瞥了眼在戏谑冲她眨眼的女人,脸微微红了。
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脆弱,她还是不习惯。
但他们商量好了,小蝶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她不能忽视她的想法,依旧把她当小孩子对待,更不能因为所谓的自己放心,而理所当然地忽视小蝶的心情。
于是即便不习惯,程月蛮还是温柔地抚了抚小蝶的额发,轻声道歉,“是因为小蝶妈妈才有勇气道歉。”
小蝶也挺手足无措的,眼底绽放着欣喜,双手不安地搅动着,“我也没做什么啦。”
“已经做了很多了,”程月蛮轻轻拍拍她的背,“好了,不早了,你先去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嗯,我可以休息一天。”
“好耶!”小蝶欢喜地抱了她一下,因为害羞,很快就放开,一溜烟回到了房间。
难得亲子时间,程蝶并不想跟得太近,可程月蛮还是处处给她留了位置。
看电影时特意买了三人的位置,玩摩天轮时,也拒绝了和别人拼隔间,和小蝶包了一整个,过山车她倒是恐高,没陪小蝶去,但趁着小蝶排队的间隙,还是偷偷问程蝶,“你要不要一起玩啊?”
程蝶哑然失笑。
“我这个样子,其实你不买票也没关系,反正没人能看见。”心安理得逃票,也不会有人知道。
程月蛮也笑,“是这样,但总觉得……嗯,你也是活生生的人,为你埋单,就好像你也在身边。”
程蝶说不出话了。程月蛮又催她,“你去不去啊,帮我看看小蝶也行,我总觉得那东西不安全。”
程蝶小时候没怎么去过游乐园。
程月蛮太忙,很少带她出去。第一次去已经是快高中,赵梦妮奋战几年,终于考过了成人高考,程月蛮给了她一笔奖金,让她好好打扮。
赵梦妮舍不得花,存起了一部分,剩下的买了新手机,买了几件特价的衣服,请程蝶去了一趟游乐园。
旋转木马转呀转的,带着烦恼都消散。云霄飞车好刺激,呐喊的一嗓子,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海盗船让人眼晕,但没关系,她最喜欢做梦了……
便是在那一天,她圆梦了游乐园,也有了更大的期待。
后续在作文了写下了好几次,成了经典的素材。
就连后面进入游戏公司,第一次自主设计做个东西,她选的就是雕一架过山车。
“你去吗?”程月蛮还在问。
她回头,想摇头说不用了,已经没那么期盼了,但看着程月蛮眼中的光点,还是点了点头,“好啊。”
“不过,不用买票了。”她拦住了程月蛮。
“嗯?为什么?”
“因为,已经买过了。”
她神秘兮兮地笑笑,用那句话术圆过去,“反正也没人能看见。”
过山车启动的那一瞬间,她轻轻落在了小蝶的身上,和她几乎重合。
高速运转的机器把尖叫声拉得老长。
程月蛮仰着脖子在下面看,肉眼只能捕捉到过山车一圈圈的转过,她只捕捉到一瞬,那道影子又快速消失在眼前。
等小蝶下车的时候,程月蛮已经去前台花钱买了张照片。
镜头已经尽力捕捉了,但高速运动还是让后期成像有点模糊。
程月蛮挑了最清晰的那一场,是小蝶眉眼舒展着,似尖叫,又似在大笑。是她从未见过的张扬明媚。
小姑娘下车后就一路飞奔过来,叽叽喳喳地,一点都没有其他游客的头晕目眩。
“真的好好玩呀,开始有点刺激,后来就觉得有人陪着我,一点都不会害怕,超好玩!”
程月蛮抬头,不远处,那个依靠着栏杆的女人冲她挥了挥手。
“呀,这张照片都不像我了。”小蝶从程月蛮手中取出了照片,翻来覆去地看。
“是吗?”程月蛮从背包里拿了水给她喝,另一手则自然地接过了照片收到了口袋。
“可妈妈觉得,就是你呀。”
“我家宝贝,从来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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