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乾坤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收拾好,叶真伸了个懒腰,午饭有人打发送过来,是个不爱说话的小侍卫,端进屋躬了躬身也就走了,叶真平日吃了饭总要午睡一会,此刻竟没有半点困意。
于是把菜赶到米饭上,拿着碗出门找人吃饭,却是遇不到半个人影。
他捧了碗,一手执了筷子,逛了好一会,来到一处大殿前的栏杆举目眺望,由于地势拔高,叶真可以将远处的集市尽收眼底。
白天集市没什么人,百姓都在为自己的生计而忙碌奔波,偶尔有人挑着担子从街巷间走过,生活的烟火气便随着那人摇晃的担子袅袅升起。
叶真站着定定地看了一会,接着回头正要离开,只见面前的大殿匾额上书“紫薇殿”三个大字,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主殿。
他端着碗走到殿门口朝里望了望,即使是躲在房檐的阴影里,他也能感受到从殿内散发出的冰凉的惬意来,于是不自觉抬脚跨过门槛,只见那一整条的门槛光洁如新,就连一丝磕碰也不曾见到。
甫一进入殿内,抬首便能望见穹顶上雕了繁复的“天宫楼阁”的藻井,仰望时仿佛踏入仙境般飘渺,加上殿内散动的青木松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精神抖擞,叶真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藻井移开落到下方,只见大殿两侧依次码着一条条案几,案几上研磨的墨迹还未干涸,公文皆被码放得整整齐齐。
“这是,想我了?”突然有人声从殿上传来,吓得叶真差点摔了手中碗筷,这里空间巨大,那人声漾起醇厚的酥麻,在惊起心神后又轻轻如微风般撩过,是术临汛的声音。
抬眼打量,只见正殿的台阶上,也设了条云卷绳纹的长案,那长案又长又宽,半边堆满了竹简公文,因此将后头的术临汛遮了个严实,需要叶真朝旁边挪开几步才能发现。
术临汛依然蓄了温柔的笑,然而回归国主身份的他今日装束,端地是多了份尊位者该有的威仪,大概从昨晚回来他就没睡,此刻脸色隐隐透出疲累,他揉了揉太阳穴,将手中竹简推到面前的案几上,随即起身下了台阶。
他的黑发半披下来,在起身的瞬间滑落两缕来到胸前,发顶的木簪换成了琉璃青的玉冠,越发衬得眉眼秀朗,清俊万般,水墨道袍已被换下,外头却是套了另一件水墨的氅衣,上头的花纹则是林立的竹影。
此刻,术临汛突然有了种不可亵观的气派,他一层层走下阶梯,目光却始终落在叶真身上,倒盯得对方心乱,一时间不敢抬头与之相视。
“还没吃饭?”看见叶真手里堆满饭菜的碗,术临汛轻声问道,他自己也还没吃,长案旁的小几早有人送了饭,只是公文太多,忙起来就忘了这些事。
“嗯。。。。。。一个人吃饭,不香。”叶真嗫嚅道,自从知道术临汛的真实身份后,在吃瓜村那会还感觉不出,到了红尘,听了梁束婵他们的话,叶真越发觉得自己毫无底气,何德何能能让这样的人物对自己百般呵护。
“也好,你来了,我也能休息一会,”术临汛携了他来到一旁公文较少的案几边,又回身去端自己冷透了的饭菜,竟是和叶真碗里的一样,“快坐下,咱们一块吃。”
趁着术临汛去端饭的功夫,叶真瞅见这盏案桌上的公文,上头详细写了昨天边境战况的实报,娟秀的字体下,属了唐宁姑的名字,原来,这竟是“郎官”的公务案几。
在术临汛外出寻找自己的时候,紫薇殿里的公务并未停止,人人都在等待国主归来后好进行批阅,应堂泉虽暂代了国主之位,但他到底不肯插手过多,因此每当术临汛寻人归来,都要昏天黑夜熬上个几天。
叶真也是心下明了,体会到身边人的不易,他把那股想要对从前记忆追问的劲头咽回了肚里,随后挤出一个微笑问道:“累不累?”
术临汛给他夹了自己的菜,淡然摇头道:“做国主的哪有喊累的,你就放宽心,别担心我,回头我叫他们空下来陪你四处走走逛逛,等我这边处理好了,也就有功夫来找你了。”
不提这事还好,叶真当即把上午被何其拽追着跑的事详细描述一番,直逗得术临汛差点喷饭,再听到谈克力被何家兄弟给绑走,术临汛也是一副“这人活该”的表情。
“‘灵师’和‘匠师’素来都是这样,二何的先生诸葛泰,也曾为了上一辈‘灵师’的猝然消失而大动干戈,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寻到个新的‘灵师’,没承想这人又不说一声就玩失踪,谁遇到都会疯。”原来,这里头颇具渊源,不过叶真倒是觉得,说这些话的术临汛,对谈克力似乎还多了一层说不清的蔑视。
午休刚过,紫薇殿便陆陆续续来人,上午的议事还要继续,叶真不好再留,他冲术临汛笑笑,人就溜出了大殿。
摸索了半天,他方才找到自己的小院,休息片刻,就开始重新归置自己带来的瓶瓶罐罐,等到日暮西山,整座小屋竟焕然一新,填满了他从前生活的痕迹,便得愈加温馨起来。
桌上,是他特意留的几件物件,当中一坛封好口的酒坛子,是今年桃花开时新酿的“桃醉露”,虽埋在地下还没几个月,但拿出来送人也不算太过寒酸,特别那人还是嗜酒如命的郎裕。
昨晚既然出声叫了“师父”,甭管从前如何,日后叶真怎么样都要把郎裕放在自己前面供着,因此,他今日务必得去老头家里好好拜谒一番。
叶真的小院位于群殿最后,西南角边上,那一排住的都是关系好的梁束婵等人,而师父们所宿的寝殿,则是靠前一些,叶真机灵,拎了满手的礼物很快便找到郎裕所住的屋子,敲了门走进去,只见老头正挽了袖口裤脚,在院里除着草。
前段时间,东南城郊的稻田闹了场小小的叶瘟病,郎裕带了些人天天泡在地里,没日没夜地帮着农户泼洒硫磺,好不容易救回了一半的稻秆,这几天腰疼犯了在家休息,可又停不下来,赤了脚在自己院中的实验田里忙着除草。
见是叶真,老头赶紧嬉笑着从田里出来,不顾乌黑的一双赤脚,引着徒弟往里走,叶真不是郎裕唯一的徒弟,但从前却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即使是面对“国师”应堂泉,老头也能因着这个徒弟在对方面前高过一头。
不过,这二人也合该是凑到一起,叶真将手里东西甫一放下,便脱了外袍就要去那实验田里看看,他和老头一样挽起裤脚,脱了鞋袜,赤着脚欣喜地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稀罕得不得了。
因为实验田的关系,郎裕的院子格外的大,又按品种把田整齐地划作数个豆腐块,其中只有一块是花,其余全都种了粮食。
身为“谷师”,郎裕的职责相当重大,整个红尘的粮食都统归他管,这里头就要牵涉到产量与防治病虫害,实验田正是用来杂交育苗的,倘若育出好的品种,推广全国便是大功一件。
光是育苗、防害已经花去许多气力,另着“谷师”还得兼顾红尘民生,管理粮油价格,以及每年粮食收成存放等问题,因此“谷师”的人数是最多的,干得活也是最杂最繁琐的。
这也是为何,几位师父中,郎裕显得尤其老,因为他要操心的事务最多。
田里的水稻已经开始结籽,看起来是十月能熟的晚稻品种,饱满的稻米如节节的鞭花,从翠绿的叶中探出头来,等待拔高,随后垂落、饱满、变黄。
除稻米外,黍、稷、麦、菽其他四谷同样长势良好,看得出来是精心呵护的作物,且产量都还不低。
叶真简直挪不开眼,他在村里种了几个月的地,也没种出这样好的作物来,不免啧啧称奇,这一下,又把老头的伤心事给撩起,只见老头眼中闪着泪花,兀自感慨道:“真儿啊,想当年咱们师徒两个可没少倒腾这些东西,如今你怎么就把那些好日子都给忘了呢?!”
他这一哭,叶真浑身都不爽利,赶紧叉开话题去旁边冲脚,却见屋子侧墙单独分出一间棚屋来,棚屋下头修了座灶台,那木头案几上堆了满满登登的新鲜食材。
下午收拾自家院子的时候,他就想着能在小院修个灶台出来,这殿里有好几处小厨房,大概是忙起来的时候没人有时间自己做饭,可是小厨房的菜只能果腹并不好吃,叶真又自己做饭做惯了,目下他还不想把自己的胃交到别人手上。
于是他兴奋地告诉老头自己打算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又去门口唤来一名侍卫,烦他去请其他人晚上一起过来吃饭。
跑回自己的小院拾掇了几样佐料,又另外拎了几坛子“桃醉露”回来,那灶上瞬间便热闹起来,直到天完全黑透,最后一道菜上桌,望空才携了一观来到郎裕家。
这两人是郎裕亲自去请的,似乎是为了在望空面前炫耀自己徒弟的好,他在半路上已经对着二人把叶真从头夸到了脚,搞得望空烦躁得直叫他闭嘴。
待众人落座,只见方桌上满满当当十几样菜,其中叶真还贴心地把肉菜放到何家兄弟面前,素菜全堆在一观那头。
厨房灶台还温着一篮饭菜,里头是一会要带给术临汛的夜宵,他因为太忙,此刻仍和应堂泉在议事厅坐着,没人敢去打扰。
谈克力则被何家兄弟乖乖夹在中间,只半天没见,这小子双颊凹陷不少,就连冲天的蓝发也被揉成了鸡窝,颜色都淡了一层,何其拽在他身边给他夹菜,就差没给他亲自喂进嘴里,想来等到他把欠下的“债”给还完,他的半条命很可能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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