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歉疚

话没说完,“天”字就这样断在口中。

她正好撞见贺擎天盈满的失望和伤心,那低落的心绪被他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无心放大,让柳杏儿无限内疚起来。

贺擎天转过身,闭上眼睛。

柳杏儿迈着步子,一步步靠近。

贺擎天感到床轻微下沉,继而便听到轻微地吱呀声,那是柳杏儿坐到了床边。

“对不起!”柳杏儿柔声开口。

贺擎天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柳杏儿定定看他,不见回应后,也不再开口,只专心致志地将手中的兰草碾碎,放在纱布中缠好。

“你的脸伤得很重,我找了半天,只找了些兰草,敷上吧,多少会管点用。”

贺擎天还是没有回应。

柳杏儿等了片刻,往前挪了挪,将兰草涂在贺擎天脸上。甫一触即,贺擎天鸦羽般的睫毛便颤了颤。

柳杏儿赶忙停手,道:“是不是很疼?”

贺擎天再也装不下去,睁开眼睛,却仍将半张脸侧开,道:“不疼,你见过哪个馒头会痛!”

话中的埋怨,柳杏儿不是听不出来。

“你忍着些,我会轻一点。”

贺擎天“哼”了一声。

柳杏儿见他只是嘴上厉害,身体倒是实诚,便知道贺擎天并没有真的往心里去,于是更加放心地给他上药。

仔细上完一侧,她吩咐道:“你把脸转过来。”

贺擎天沉默,许久后才道:“剩下半张脸不用上药了。”

“为什么?”

“不想上了。”

“为什么不想上?”

“我喜欢特立独行。”

“我看你是嘴硬还差不多!”柳杏儿毫不客气回复,心中只道是贺擎天还对她颇有怨念。

贺擎天被她搅得实在烦心,于是敷衍道:“我怕疼,不行吗?”

“刚才半张脸都过来了,这半张,忍一忍就好了——你放心,我会很轻很轻的。”

贺擎天胸腔起伏,实在不甚烦扰,一把坐起。

因怕惊吓三儿,只得压抑道:“你听不出来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吗?我这脸都被李兰花扇成猪头了,怎么好意思见人?”

柳杏儿在他的控诉中,终于看清了贺擎天此刻的面孔。

她微张口,眼睛瞪大,全副心神凝聚在贺擎天全非的面目之上。

贺擎天天生一张极具轮廓性的脸,刀削斧刻一般,甚少在人前展露出虚弱来。此刻他眉眼如旧,双边脸颊煞是突兀。若是单单瞧了这形态,实在同猪头无异。

然而面前的人是柳杏儿。

贺擎天见她久久不语,不悦道:“想笑就笑,千万别忍着!”

柳杏儿想要微笑,却在嘴角扬起的一刻,落下两行清泪。

贺擎天眨眨眼,忽然手足无措起来,张皇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杏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抬起手被抹掉眼泪,胡编乱造道:“眼睛进沙子了!”

“鬼扯!”贺擎天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这屋子你一天恨不得打扫八百回,怎么可能会有沙子?”

柳杏儿别过脸,声音轻地像是晚间的微风,一不留神,就会从身边溜走,连个尾巴都抓不住。

贺擎天奋起全力抓住微风的尾巴,他听见她说:“对不起!”

贺擎天努努嘴,“哧”了一声。

柳杏儿干脆转过身,郑重其事地跟他说:“对不起——我知道今日你是为我好,我纵然有自己的理由,也应该换一种方式,至少不应该让李兰花打你。”

“现在知道了?”

“嗯。”

“晚了——都肿成这样了!”贺擎天气呼呼地指着自己的猪头脸,翻着白眼道,“你就说怎么着吧?”

柳杏儿盯着他,忽然没头没脑地笑起来。

贺擎天越发猜不透她了——方才她流泪的样子不像伪装,情绪也都是从心而发,何以现在自己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她又开始欢笑?

柳杏儿知他有惑,抿唇道:“你见过马蜂窝吗?就是那种很毒很毒地马蜂,它们有黑色地蜂巢,就像西瓜一样大,遥遥挂在柳树尖尖上。”

“当然见过!”

“那你见过那种短毛小狗吗?”

“废话,土狗不是到处都是吗?”贺擎天被她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问的心中发毛,颤道,“蜜蜂土狗同你莫名其妙地笑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养过这样一只小狗,有一回村里人锯树,弄掉了一个小臂长的马蜂窝,正好扣在狗头上。那小狗费了半天劲,才摆脱马蜂,结果头和脸就肿成了......”

“——猪头?”贺擎天替她回答。

“是馒头!”柳杏儿引用他自己的表述,眼睛又浮上笑意,道:“你刚才那副样子,就好像那只被马蜂叮了的小狗!”

贺擎天偏头想了想,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于是问道:“我刚才哪副样子?”

“就是你气鼓鼓、翻白眼控诉我的时候,”柳杏儿学着他的样子,“你说的那句‘怎么着吧’,听起来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撒娇小狗!”

说他小狗就算了,撒娇是几个意思?

贺擎天看着她道:“你就是这样道歉的?”

柳杏儿清清嗓子道:“我只是希望你开心点!”

“谢谢哦,那我还得感谢你啊!”贺擎天欲下床,柳杏儿一把拉住。

她想,该不是他真的生了自己的气,打算离开吧?

于是惊惶道:“你旧患加新伤,不要乱动。你若是还生我的气,我现在离开便是。”

贺擎天扶额,“我只是想喝口水!”

柳杏儿这才知晓自己误解了他,忙道:“你别动,我帮你倒水。”

那脸肿得老高,平日里三两口就能饮尽的一杯水,贺擎天断断续续喝了好久。

柳杏儿心中发堵,盯着脚下,怀着满心歉意,道:“李兰花就像一个牛皮膏药,平日里,村子里的男人女人很少能从她那里讨到半点好处。今日又是一触即发的时刻,我生怕你和李兰花起冲突,你若是和她打起来,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你吃亏,李兰花更不会让你好过。”

贺擎天早已经喝完,听到她娓娓道来,一时间心中也跟着平静下来,没去打断。

柳杏儿是一个有经历、心中藏着许多故事的人,这样的人很难打开自己。而今,她愿意多说一些,自然是好的。

贺擎天受了张生的好,饶是张生已经不在,可是张生家里的孤儿寡母还在。他现在孑然一生,没办法报答张生,总要尽量为张生的家人做些什么,这也是他一直留在这里未曾离开的原因。

“所以,你是因为担心我?”

柳杏儿不置可否,平静出声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前方还有一片广阔的征途等着你,你没有必要困在弹丸之地,更没有必要因为不着调的人,让自己的人生做出无畏的牺牲。牺牲并不伟大,有价值的牺牲才有意义。”

“什么事有价值的牺牲?”贺擎天问。

柳杏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贺擎天见她犯了难,又问道:“李兰花对你做过什么?”

柳杏儿回过神来,浅笑道:“说起来,也不是同我!李兰花跟张生自小生活在一起,张生说有一回他无意中踢了李兰花一脚,结果李兰花愣是赖在他家不走了。明明没有受伤,既没有青紫,也没有流血,甚至都没有擦破皮,她硬是在张生家里掰扯了五天。五天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走的干干净净。”

她是一个说故事的好手,贺擎天恍若身临其境。

柳杏儿不知何时已然离去,那兰草汁液被搁置在旁,很是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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