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嚅嗫着不知说什么，司机已经掉头走了。男人冒着雨、拉紧领子瑟缩着肩膀顺着屋檐往家走，上身和裤脚全给淋湿，又潮又冷。在24小时便利店他尝试扫码，仍然无法支付。这大概是为了防止他坐什么交通工具逃走吧。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扫码时旁边的店员一直朝他偷偷打量。
男人和父母同住，父亲出差不在家，母亲仍然一如既往看着电视等他回来，留着晚饭给他吃。他吃没两口就掉下泪，向母亲哭诉死刑的事。
母亲当即大怒，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被判死刑？你被判死刑？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好事？”
男人害怕：“我什么都没做……”母亲上前抬手一个大耳刮：“你什么都没干能被判死刑？怎么不判人隔壁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就判你死刑？”
“我不知道……”“你到能知道些啥？”母亲气的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从小就是个丢人玩意，十二岁就跟着小牛看黄书，十三岁天天往网吧跑、揪都揪不回来！现在可到好，被判了死刑？让我怎么跟你姥爷交待？我看你就是活该！你死也是活该！”
男人哭道：“妈……”“你别叫我！”母亲回头手指几乎戳到他脑门，“从小就没有一件事能让我省心，前几天还说什么公司开会晚上不回来，其实去哪儿鬼混去了吧？”
男人无奈：“是公司开会……”“我呸！我能信你？小时候自己作弊硬说是同桌强行给你抄，说不过还打了同桌一耳光，也不知道谁教你打人耳光的！害我为这么点事被叫到学校三次……丢人！从小到大你除了给我丢人真是什么都不剩……”
男人绝望的发现，指望母亲为自己做诚实证言是不可能了。他起身回到房间，用力关上门，母亲还在外面带着哭腔叫骂：“我一天一天不睡觉、热好饭等你回家吃，我牺牲这么多到底等回来一个什么？狼心狗肺没出息的死刑犯……”
男人躲到房间偷偷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已经睡了，接到他电话很吃惊，声音一如既往的闷：“你被判死刑？哎呀，你怎么就……”
男人辩解：“我真的什么都没干……”父亲问：“送信来人时你反抗了吗？你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你可别给再多招人注目，乖乖的呆着，别试图逃走，不然公务人员一定会来发通缉令，全家的照片都得被挂到网上。”
男人叹一口气，父亲又道：“你先把遗嘱写好吧，免得财产又出问题。”“可是，爸，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让你写遗嘱不也是防患于未然吗？免得你姑姑你舅舅再来抢你的财产，我不想见他们。你先写清楚，一切都给我和你妈留着。”
男人小声说出他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爸，我……我不想死……”
父亲闷声道：“谁又想死呢？这不也是事到临头了嘛。这样吧，我找找人想想办法，你明天请假，好好在家里写遗嘱，哪也别去，别再闹的满小区人都知道，我怕死他们又来一堆人到咱们家作客。”
男人好像看到一线曙光。他根本睡不着，打开电脑，却连不上网，大概母亲把路由的电源给关了。他听到外面母亲一直骂着“都是小牛把你带坏！从你认识他起就没有一件好事！我们老X家怎么就出了个你……”恐怕没一个小时也不会睡觉。
他只能用手机上微信，给牛儿发信息：“牛儿，我被判死刑了……”
牛儿姓牛，一般人都叫他小牛、牛哥，但男人叫他单字牛，后面一字要叫个儿，显得他们关系更亲密。能这么叫牛儿的人这世界上不超过五个。能只叫单字加儿的朋友在男人这也不超过五个。
牛儿果然立即偷偷打来电话：“啥？？我天，你干啥了？”
男人委屈：“我不知道，就今天突然来一人，给我一张通知单……”
“那单你还留着么？”
男人把找一个人做清白证言的事告诉牛儿，牛儿马上道：“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给你做证言。”
男人心里立即踏实许多，小声道：“你想好了？不怕招麻烦？”
“我跟你有啥麻烦不麻烦的！明天几点？”
“明天我不上班了，一早就去。”
“行，那我九点去你家，咱儿一块儿去。”
男人终于踏实了。
次日一早，就听母亲咣咣砸门：“别睡了别睡了，小牛来了。”声音中满满的不高兴。
男人一跃而起，开门让牛儿进来，一边穿衣服：“你怎么这么早？”牛儿搓着手：“我哪睡得着。”
男人洗漱完看看表，回来道：“再等等吧，法院应该还没开门。”他这时情绪也放松了，“中午我请你吃饭呗，吃啥？”
牛儿也笑：“那我可得狠狠宰你，我对你可是救命之恩啊。”
“没问题，恩公。”两个人笑起来，拉开门出去，外面阳光明媚。但出楼道就发现不对，楼下站了好多人，711那个女店员缩头缩脑躲在人群后面。男人直觉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
所有人脸现怒色，一个老大爷上前一步，顿着拐杖问：“你们是要上哪儿去？”
男人道：“我去哪要你管吗，你是谁？”
老大爷瞪眼道：“我是你大爷！什么事我管不得？我是甄国人，什么闲事我都管得！”转向牛儿眯起眼道：“这个人是不是打算为你做清白证言？”
牛儿皱眉：“怎么了？”男人奇怪：“是，怎么了？这是我铁——”
他话还没说完，大爷冲过来先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打的他眼前一阵发黑，晃了一下靠在墙上，好一会才听到他们的叫嚷：“给死刑犯做清白证言！你怎么能做这种事！”“竟然和这种人站在一起，真是自甘下贱！”
牛儿企图用声音宣示自己的合理性，努力大声叫道：“这是我最好的铁哥们，我们从小到大……”
有人叫：“一看就不是好人！打他！”瞬间几十个人围了上来，拳脚交加向牛儿身上砸来。牛儿不断大声叫：“这是我铁哥们……我要为他……住手你们凭什么打我……”完全没有人停手。
男人惊恐的脚蹭着地板用力后退，地上全是前一天下过雨被众踩出的泥，被他的屁股擦出一道宽宽的印儿。脸上热热的，他手背一擦才发现是鼻血。现在也完全没有人理他，渐渐的他听不到牛儿的声音了，却还能听到有人在解说。他转头看向不远处一个穿着入时、起码有三百斤重、胖的快弯不过胳膊的女孩正背着他们，自拍杆挑着手机好像在直播，屏幕上还有人打赏。
面前众人渐渐散去，牛儿躺在未干的泥水里，满脸、满身都是血迹，把周围的地全染湿透了。他手指微微抽动，一只眼球从眼眶里脱了出来，脸旁边都是断掉的牙齿，一只耳朵也不见了，不知道是被撕掉还是被血盖住。
胖女孩回头看了看他们，眼袋大的好像要从脸上掉下来似的，脸色不正常的黄，厚厚的粉底都盖不住，又转回去对着手机微笑道：“今天直播就到这里，请关注并打赏‘胖妹妹’，明天带你们直播死刑过程哦！Mua~”屏幕上飞过密密麻麻的飞机坦克金色的钱雨。她收起手机，只往前走了一步，就突然倒在地上，同样四肢抽搐，同样也没人在意她。
男人试试推推牛儿，叫：“牛儿！”推的一手都是血。牛儿已经不动了，身体也渐渐变冷。
男人呆坐在地上，直到公务人员过来，先看了看牛，说：“这个是被打死的。”又看了看胖女孩，脸色顿时变了：“遭了！这个是人气主播！”所有公务人员瞬间如临大敌围上前蹲下研究。
一个公务人员道：“这是做吃播，吃太多高血压死的。”另一个道：“可是她的粉丝们不会放过咱们，人们总希望自己的偶像能够死得富有戏剧化。”
头一个转头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牛儿，道：“就说吃播是个女司机，开车撞倒他逃逸时自己也死了。”众人点头：“女司机死了活该。”有人怀疑：“万一有人怀疑说没有车怎么办？”那公务人员说：“那推在他身上吧，就说他意图骚扰虐待性侵，两人拉扯之间相争而死。”众人都点头：“渣男死了活该。”
男人冲上前急道：“可是我朋友明明是被一群人打死的，一群——”公务人员推开他，道：“你冷静点。你这个朋友，在媒体工作吗？是社会底层人员吗？得过癌症吗？有媒体工作的朋友吗？有公众号吗？是直播主吗，是微博大V吗？”
男人茫然摇头，公务人员收起笔记本道：“不用管了，抬走抬走。”指挥单架过来架起牛儿的尸体。男人叫道：“他是被人打死的……”
众公务人员转头，一个公务人员向他看了一眼，笑道：“你晚上八点就死刑了，还不快点忙你自己的事。”男人倒抽一口凉气，看着人们抬着牛儿的尸体慢慢走出视线。
想到哪写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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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死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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