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交往顺利,进展很快,不到一个月就住在一起。房子很小,一室没厅,有个小阳台,做饭、晾衣服都在这里,四家共用一个洗手间。就这样房租还是两人平摊。林白不得不改变了许多原本的习惯。比如以前在家里想脱就脱、想裸就裸、想放屁就随便放,现在得忍着。每次叫外卖都叫一份辣味的,再叫一份不辣的。每次做菜也是。出门吃饭他都记着葛红眠要多些辣椒,大多时候老板把饭菜端上来,林白还要亲手再多放些辣椒,才转递给葛红眠。
虽然很多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都暗示葛红眠看上去不像一个安分的人,但林白不在乎。相比那些潜在的危险,他更愿意享受眼前的幸福。罗青都被劈腿十几次了还不是活的很滋润。何况葛红眠的人品他最清楚,虽然她啰嗦、骄傲、易怒、穿着品味像只从西印度群岛跑出来血统纯正的火烈鸟,但她却有着和外表完全不同、如水般温柔情怀。做游戏那段艰苦的日子,如果没有她,林白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当然他没想到后来他们还是分了手,而且并不是葛红眠的原因。
游戏做到差不多百分之八十,林白和罗青才发现以自己的能力有些事怎么样也做不到,不得已又拉两个同伴入伙,这之中就有之前鼓动他们去华尔街的大嘴巴。大嘴巴入伙后本来对他们的创意完全不看好,每天都劝他们放弃这个项目,让它流产算了。这么老套的平面动作游戏,还过关的,谁会玩啊,现在早就流行开箱子了不知道吗,你看人家XX做的卡片游戏……但越参与越惊奇,终于闭上大嘴巴安静的工作。另一个朋友是个老实人,他也觉得这游戏要成功基本不可能,但承蒙林罗二人看得起,也就勉力帮朋友一把。
接下来三个月游戏进展飞快,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其实林白不是不知道这游戏可能会没什么市场,但他固执的想要做一个这样的游戏。对他来说这不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过关游戏,还是他童年的缺口。他为这游戏起名叫“源点”,曾经他所有的幸福在这里断裂,他想要在这里弥补,做为他人生的新起点。
但人生就是如此跌宕起伏、变幻莫测。眼看游戏几经测试,平台都找好了,大嘴巴却带着整个游戏全部资料,投奔却了一家国内大牛软件公司。借由这个游戏一跃成为项目经理,仍然负责开发。公司只将游戏换了个皮肤,优化了几个系统,把收费变免费,还增加了开箱,就这么放到了平台上出售。游戏素质非常高,反响出乎意料的好,据说第一个月流水就有三百多万。
林白、罗青和老实朋友吃惊的几天都合不上眼,简直无法相信,神奇到像童话一样的事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换了名字皮肤和商标出售,却和自己再也没半毛关系,他们三人完全不能接受。他们不能相信这世界上竟然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们尝试和公司面谈,公司却毫无反应。三五次接触之后负责人连面都不见了。他们坐在公司会客厅一等就是一整天,眼前看窗子的投影一点点从桌面划过。一周后他们终于明白自己的天真,愤怒之下雇律师将公司和大嘴巴告上法庭。
律师一接这案子就问他想要多少赔偿,愤怒的林白回答不要赔偿,他们要游戏。律师摇摇头,告诉他这恐怕会变成一场拉锯战,让林白做好准确。林白愤怒的回答无论消耗多长时间都无所谓,他不相信这世界没有公正。
然而林白他们又一次天真的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打脸。大牛公司完全不理会这种小官司,连辨词都懒的写,只派了一个律师问他们是否愿意庭外调解,愿意的话可以赔偿他们二十万。罗青激愤问他们是否知道那游戏是大嘴巴从他们这里偷走的,对方晃着脚懒懒的回答:“所以咱们这不是寻求一种双赢的解决方法嘛。”
林白头晕目眩。大嘴巴偷走他们的游戏,相当于偷走他们的儿女,赔钱有什么用?他一定要拿回自己的游戏,拿回自己的心血,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成就和荣耀。
对方律师并不多话,收起资料站起身,告诉他们:“我们耗得起。”
很快林白他们就明白这句“耗得起”包含多大力量。他们不断上诉,又不断被延期。罗青运用力量找媒体帮忙,却被大牛公司的公关几乎截断所有渠道。剩下那些小媒体则因为这新闻完全没有爆点,点击量无限趋向零。大嘴巴则在朋友圈高调宣布和他们断绝来往,散播关于他们三人的负面消息、甚至许多**,被无数人复制转发。林白不明白,好多人甚至不认识他们,也不了解事件的因果,凭什么就敢自诩正义人士对他们指手划脚、评价是非功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而雇佣律师每个月产生绵长的账单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家底,还得问父母借。甚至他们的父母都被连累,走在路上几乎不敢抬头、生怕遇到熟人。过年都不敢回老家,他们虽然支持自己的儿子,却百口莫辩于亲戚朋友的置疑和揣测。
就这样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两年……林白他们所有骄傲和勇气就在不断往返法庭的路上一点点被消磨。严重缺勤令林白和罗青先后丢了工作,老实朋友也失去了一次很好的发展机会。朋友撑不住了,劝林白撤诉算了,林白不听,这游戏对他来说意义不同。朋友无奈,只得自己签下调解书,毕竟他还要生活。
林白觉得自己又遭遇了一次背叛。他感觉全世界都对他充满恶意,开始像父亲一样酗酒、骂街、和葛红眠没完没了的争执。他将自己活的像一个沾满烂泥又充饱了气的气球。朋友们都渐渐远离他,免得轻轻碰一碰他就爆炸了,还将烂泥飞溅到自己身上。虽然同情,可谁也没有耐心没完没了照顾他的心情,大家都还有自己的生活。
那是林白最黑暗无助的时期,就连罗青都几次差点和他决裂,起因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终于有一天林白说了一些无可挽回的话,罗青狠狠挂了他的电话,再没打来。
林白始终认为自己坚持的一切都没有错。直到他回家打开门,看到葛红眠穿的很整齐,抱着胸、翘着二郎腿,坐在房间中央两只皮箱上。
林白吃惊的望着她,她仿佛吸了血一般的丹唇轻启,冷冷道:“不告诉你一声不太好。从今天起,我搬回家去住。”
这是分手的另一种说法。林白脸色苍白,双腿有点打战,斜靠在门框上才能站稳,乞求的望着葛红眠。
葛红眠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他回答,叹口气站了起来:“事情就是这样。”拉起行李箱的拉杆。
林白颤声道:“我以为至少……至少你会站在我这边。”
葛红眠用力推开挡在门口的他,冷冷道:“我尝试了、林白,我真的尽力了。”
林白激动道:“你明明知道我遭遇了什么,这一切不是我造成的,错的并不是我——”
葛红眠无奈望着他:“那么错的是我吗?凭什么背负你愤怒的每次都是我?”
林白语塞。他嘴唇微微颤抖,看着葛红眠吃力的拖着两个行李箱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不对,不是这样的。这段时间的确忽略了她、确实脾气不太好,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是受害者不是吗?他这么努力争取,还不是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着想,他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给她一个交待吗,他想让她知道自己这么长时间里的照顾和守望完全是值得的,难道这些都错了吗?
林白冲下台阶,追着葛红眠奔到楼门前,伸手抵住墙阻止她,急切道:“别走!别走……红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红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我感到骄傲!”
葛红眠停了一下,回头望向他,露出一如既往的讥讽表情:“拜托,”她说,“你已经让我够‘骄傲’了。”
葛红眠狠狠摔上楼门。林白隔着门看着被栏杆影子切割成条形的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狠狠一脚踢向楼门。叉着腰无所适从的原地转了一圈,还是憋屈,又踢一脚。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挫败感充斥他内心。被大嘴巴背叛都没有这么强烈。那时他最大的感觉是愤怒,而现在,他觉得不甘和迷惘。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有错。
分就分了吧。为了让自己失败感不这么强烈,他努力回忆她所有缺点。其实她也没什么好,口味那么重、脾气臭、爱摆脸色、穿着打扮都俗的可以……对了,她还有汗脚,穿过的鞋都那么臭。滚蛋吧臭娘们,爷没有你照样活的很好。
林白想狠狠报复这个社会,他想找谁说说话、骂骂娘,拿起电话翻了一圈通迅,发现唯一能打的只有罗青。然而罗青呢,林白却又说了那样伤人话,他不指望还能被原谅。
但出乎他意料,罗青的电话先一步打来了,假装没事人问他附近新开家火锅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林白忽然哽咽,差一点说不出话。
总有人奇怪罗青这样条件和林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怎么做兄弟这么多年,原因罗青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不是没有别的朋友,毕竟他家境殷实,在外面吃饭朋友总叫他,而他也不太推辞,去了就请客。当有一天他因为失恋想找人诉诉苦,却所有人都拍他肩膀说:“是男人就什么都别说了,干一杯吧。”他只好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喝,将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混着酒一起咽进肚里。那天他喝的烂醉,醒来整个包厢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两张桌子杯盘狼籍,老板瞪着双比死鱼还难看的眼睛站在一边等他结账。他晃晃悠悠回家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手机上没有一个未接来电或短信,微信上也没有。
于是他明白两个道理:并不是所有朋友都会在乎你为什么喝多;以及像林白这样的朋友,要交一辈子。
快没有存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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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切从这里开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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