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暗暗为林哥着急,正奇怪他怎么连牌都不看,真的像电影里那样摸起来就知道是什么牌了吗……却见恶鬼已经将牌推倒了,它是天和。所有人的手中的筹码都自动飞到恶鬼面前,李奶奶面前几乎没有筹码,整张脸也变为了哭相,像个夸张的对话框表情似的。
女孩这才明白原来恶鬼是用作弊的手法赢牌,也帮腔道:“原来如此,你不作弊根本不能赢任何人,所以才缩在这里做乌龟……”
恶鬼很生气,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桌子上的牌像被风卷起来一般在空中上下翻飞,又咚咚作响重新落回桌子上。李奶奶、张大妈不明其义,只有林哥终于将双手都放在桌子上,开始洗牌。李奶奶和张大妈也跟着洗起牌来,连同那位恶鬼。
恶鬼洗牌的手法非常生疏,好像已经一百年没用手洗过牌。不过看看它那三根长指甲也想得明白是为啥。估计它就算上厕所都得有人伺候,干过最顺手的事就是挖鼻洞了。
恶鬼跌跌撞撞洗好牌、砌好、抓完、码整齐,身周空中突然浮现出三条“清龙”,正是之前林哥身上的。李奶奶和张大妈身周也浮现一条,只有林哥身周什么也没有。
女孩的心再次揪了起来,林哥却面不改色,点了第三支烟。他想攒“对对和”,被张大妈抢先和了“碰碰和”;他想攒“一条龙”,被李奶奶抢先和了“一色三步高”。眼看他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少,只剩最后十个了。
他打出一张“幺鸡”,恶鬼发出一声好像鸟般的诡异声音、似是欢呼、似是怪叫,推倒了面前的牌,竟是罕见的“七小对”加“小于五”,单调幺鸡。林哥面前所有筹码都飞到恶鬼面前尚且不够。
女孩叫了一声,张大妈和李奶奶都变成了笑脸,瞪大眼睛一起尖声大笑起来。
林哥身周也冒出成群的鬼火。他从容摁熄了指中的烟,道:“交棒。”话音未落就变成一张“四万”咚一声落在桌面上。原本麻将中的一张四万则又飞到空中,被恶鬼抄住盘了起来。
所有人(鬼?)一齐转头向女孩看来,恶鬼留着三根长长红指甲的手向她摆了摆,不断做出“过来”的动作。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女孩不由自主剧烈呼吸,好像退潮时搁浅在沙滩上的小鱼。她双腿直打战,但现在逃走也太晚了。她没有别的选择,鼓起勇气走到桌前坐下。
刚坐下就觉得皮肤好像火烧、又像是被刀割一样疼痛,身上三条“清龙”一起离开她皮肤飞到空中,很快就像刚才一样回到恶鬼掌心之中。恶鬼一攒拳,三条“清龙”都消失了。
好一会女孩才从疼痛中缓过神。她颤抖着双手洗好牌、砌好、抓牌、码整齐,看着面前一抹乱七八糟的牌型,再看看恶鬼和面目狰狞的李奶奶、张大妈,她根本没谱,自己到底要攒什么牌型……
——鼻端突然飘来淡淡的烟味。
女孩神智蓦然清明。
她想起林哥路上对她说过的话:他会想办法在牌上留下记号,只有他才能留,而也只有人类才能察觉的记号。——就是这个烟味。
鬼没有呼吸,它们嗅不到烟味。林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一定要在她之前上桌打牌,为的就是当他失手了,女孩仍然可以顺着这些烟味记号攒出牌型。
四川麻将没有花牌和风,顺着烟味算起牌来非常容易,何况女孩心中根本没有固定牌型,总是“走一步算一步”。恶鬼看不透她的牌型,急得抓耳挠腮,女孩自己都看不透,她甚至都不太清楚四川麻将怎么个打法,能和就行了还管什么牌型。李奶奶和张大妈又开始变脸。真是玩四川牌就变四川脸。
女孩越打越上手,恶鬼面前的筹码渐渐变少,它越来越急。女孩又一次自摸三家,李奶奶和张大妈一起尖叫。他们面前已经没有了筹码。鬼火又一次出现,她们分别变成了二筒和九条。原本牌里的二筒和九条则又一次飞了起来,落到恶鬼手中。
恶鬼气得紧抓着牌的手直打颤,它想不明白女孩为什么明明脑袋里空空如也,却又好像能看穿牌一样,怎么也赢不了她。它手向左右招,似乎想找其他鬼来,女孩却用力一拍桌面,直盯着恶鬼道:“现在就剩咱们俩了。你敢不敢和我单挑,打一对一、二人麻将?不许吃和,只准自摸。谁输了,就变成麻将。”
恶鬼还真被她气势震慑住了,跌坐回座位。女孩率先洗起了牌,恶鬼不得不跟上。它洗牌已经越洗越好了,很快砌好、抓牌、码整齐,女孩和它交换三张,慢慢打开,虽然混乱,但没关系,烂牌有烂牌的打法。
女孩不急不徐慢慢摸牌。她嗅到恶鬼牌型不错,大概率是“小于五”,也有可能是“连六”。她故意把恶鬼要的牌提前打出去,看它难受。接着自己推牌,是“无番和”。
恶鬼指着她的牌气得直哼哼,差点要学会说人话了。女孩做个鬼脸:“‘无番’也能和,怎么,做鬼的没想到吧?人类就是这么能摆烂。”
恶鬼气得半死,把所有筹码都搬到面前,看起来打算一局决胜负。女孩慌了一下,也毅然投下所有筹码。她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有林哥的加护。
女孩这一局起手真不错,起手就是万字“双暗刻”,女孩心念一动,果然慢慢攒出“三暗刻”,和“四六万”对倒。
却听恶鬼发出吃吃笑声,把自己的牌亮开给女孩看,竟然是也是万字“清一色”加“一条龙”,牌型和之前印在女孩背上的十分相似,正是三个一万,二三四五六七八万,加三个九万。
这种牌型,恶鬼是“见万就和”。女孩如果想赢,只剩下一张四万,和一张六万。
血色从女孩脸上褪尽。她忘记了自己的牌型能够被恶鬼看透,心念一动,早就被它察觉。无助和恐惧又重新袭回女孩心头,她怎么忘记了面对的是可怕的恶鬼?现在该怎么办,换牌吗?
恶鬼先揭牌,它手指像翻蝴蝶一样在空中翻舞了一阵,却生气地扔出了牌,只是一张条子。
女孩手指颤抖揭过一张,是七筒。她毅然将六万打出,决定换牌。
下一张恶鬼揭起,运气不好,又是条。女孩却又揭起一张“六万”。她恨得想抽自己耳光。如果没有想着换牌,她就已经先赢了。
女孩决定赌一把命运。她留下了六万,打出七筒。
恶鬼发现七七七的笑声,再次揭牌……却是八饼。女孩仿佛又得到一次死缓的机会,伸手抹去额头的冷汗。恶鬼则气得在空中转了个圈,手掌中盘着着麻将几乎被它捏碎。
——在它离开牌桌的一瞬间,麻将牌似乎动了动。
又轮到女孩摸牌了。她伸出手。她手心全都是汗水,心慌得仿佛马上就要窒息。
——这张牌,烟味比别的牌都大。
女孩抓起牌,先不敢翻开看,而是慢慢摸索上面的刻痕,是张万字没错,上面是二横,是二万吗?不,中间还有四条竖线……
“林哥……”女孩喃喃念叨一声,眼泪先于声音夺眶而出。她自信地将牌翻过来“啪”一声拍在桌面,正是一张“四万”。
“清一色,三暗刻,四六万对倒。”女孩推倒了牌,一字一句地说。
恶鬼面前所有筹码全飞到了女孩面前,身周冒出鬼火。它大叫起来,声音比一万只驴一起叫还难听。但幸好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它很快缩小变成了一只麻将牌“幺鸡”。
四周的景色突然变得虚无,麻将桌上所有的牌都浮了起来,变成一个个鬼火,呼呼作声向四面八方飞走。只有女孩面前那张四万没有飞走,而是慢慢变大,恢复了人形,正是林哥。
女孩情不自禁扑上前和他紧紧拥抱。林哥很尴尬,胡乱拍拍她后背赶紧把她推开。女孩问你父亲呢,林哥说大概飞走了吧,他的肉身早已死了,但至少灵魂被解放了。不过李奶奶、张大妈、王大爷他们不一样,他们肉身还在,还有得救。
古宅里还有许多没有变成麻将的魂魄们,也一个个化成鬼火。女孩高声叫着姥姥,终于看到那熟悉的背影。
姥姥仍是背对女孩站立,说她已经死了很久了,面目早就不是活人,不想吓到女孩,就不转身了。女孩哭着对姥姥诉说了自己的思念,姥姥温柔地说女孩做得对,她很勇敢,姥姥感觉很骄傲。
“我家囡囡最棒啦!”姥姥又说出那句女孩熟悉的话语,说完她身周就发出蓝绿色光芒,整个人化为鬼火消失在天空中。
女孩哭着叫着姥姥、姥姥,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还在林哥家里地板上。林哥早就醒了,正在门外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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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女孩的脚好了,又重新回去上班。她还是打麻将,却模仿当年林哥的风格,每次只打三圈,不管输还是赢,打完就回家。
她在麻将馆很少见到林哥。不过她也已经知道了,林哥有本职工作,他是个民俗学者。虽然这一行在各大游戏、小说、漫画里多半都不得好死,动不动就失踪、遇害、各种惨死,属于国际性特高危职业,但林哥热爱它。
后来,女孩嫁人了,林哥也结婚了。
再后来,女孩和自己的丈夫生了个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渐渐长大。有一天郁闷地到麻将馆问女孩:“妈妈,为什么我的名字这么怪啊?”
女孩说别烦我,正打牌呢一边玩去。孩子只好自己往外走,正迎面撞上林哥进来,于是问:“林哥,为什么我的名字这么怪啊?”
林哥瞪他:“‘林哥’是你叫的吗?叫爸爸。”
孩子说:“可是妈妈就叫你‘林哥’。”
林哥说:“妈妈可以叫,但你只能叫‘爸爸’。懂了吗,林四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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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清之龙》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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