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
女孩在一个下雨天捡到了那只小狗。
当时她又一次工作出错被领导痛骂,打电话回家又被母亲说“很烦”“实在不行就回来结婚嫁人吧”“我看你也不是那块料”。
女孩情绪极度低落,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报复社会。她脑海中想到无数方法,比如干脆在高速上撞车自杀,自己不好过让整条高速上的人也不好过。
她撑着一把伞,慢慢在雨中溜达,路过便利店时买了十根烤香肠,还买了一罐冰啤酒。
她打算吃完后用签子占卜。十根竹签有一根能投进冰啤酒的瓶口,她就去跳高速。
吃了九根的时候,她看到了它。
一只黄毛小狗,看起来像只小金毛,从草丛中钻出来,在雨里瑟瑟发抖,哀哀望着她,有点蹒跚跑到女孩面前,轻轻哼唧着,在她腿上讨好地蹭来蹭去。
女孩心一软,最后一根香肠归了它。
之后,它归了她。
高速公路当然没有去跳。第二天女孩面对工作时突然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毕竟她有金毛。就算再多人觉得她一无是处,世上还有可爱的小金毛需要她照顾才活得下去。
哪怕工作再怎么累,回到家一抱起小金毛,看到它湿漉漉的小眼睛,女孩心都要化了。
女孩人缘也变好了,交到了新朋友。她才知道附近爱狗族有个自己的小小圈子,天天围在一起晒各自的狗,互相夸赞,虽然大家回家还是觉得自己的狗最棒。后来还成立了小俱乐部,放假时一起带上狗去郊区玩。
有了金毛,女孩必须要奋进了。她不能总是出错被骂,也不能做失败者灰溜溜回老家。不然,金毛怎么办。
为了金毛能有个宽畅的房子,生病能得最好的治疗,女孩努力工作、升职加薪,终于在一个还算像样的小区里租下一室一厅。后来换了两室一厅。后来买了车。再后来买下了那间两室一厅。
为了工作之后能尽快见到金毛,女孩每天努力不出错,尽量不加班处理问题,工作和休息时间安排地泾渭分明。为此她甚至失去了升职机会。但她不在意,工作会流动,但学回来的技能是自己的。她越来越不怕跳槽,永远有备选公司偷偷联系她。
她谈了两次恋爱。第一次都快结婚了,对方却告诉她自己父母不喜欢狗,希望能把金毛送回老家。她搂着金毛哭了一夜,最终毅然分手。
第二次是她的父母,反复说了许多次,以后生孩子,养狗会不方便,还是送人吧。而男友也并没有坚定地站在她一边。最后他们还是分了。
也因为这个,女孩父母讨厌金毛,把女孩婚姻问题全怪罪到它身上。从不到女孩家去,也不允许金毛去他们家。甚至扬言说女孩万一生病或出国,就直接把金毛毒死,免得他们还得照顾金毛。
女孩心都凉了。于是她不再找对象,和父母的关系也逐渐疏远。——没有爱心的人,没有资格享受她的爱心。拒绝付出关怀的人,也没有资格得到她的关怀。
到女孩四十岁那年,女孩的母亲终于流露出悔意,说当初不应该逼着女孩把金毛送人。甚至试图和金毛处好关系,还送它一些礼物。
但已经太晚了。金毛已经老了、生病了。它身体越来越僵硬。开始是大小便困难,渐渐走路也困难,站立困难,吃东西困难,最后,连呼吸也困难。
医生说它已经不会再好转了,只能输液维持生病,而且也只会越来越痛苦。
女孩一夜没睡。
终于下定决心。
医生保证说金毛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注射过之后,女孩紧紧抱着金毛,不断亲吻它、抚摸它,哭得泣不成声。金毛就像刚遇见她那样,勉力抬起头,在她脸上轻轻蹭蹭,还试图舔她,但舌头已经不能自如活动。它双眼渐渐失去光芒,粗重的呼吸声慢慢停止。
女孩好几天没怎么睡,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坐就是半宿。
奇怪的是白天她竟然还有精力去上班,很冷静而正常。
只是单独一个人在家时,太难熬了。
推开门,再也没有黄色的身影冲过去扑在她怀里,摇着尾巴舔她,发出撒娇的声音。
坐下时,再也没有黄色的毛孩子挨着她腿坐下,毫无防备地在她腿边睡着。
她再也不需要大清早起床,睡眼朦胧带着金毛出门溜弯,晚上睡觉前还得再出去转一次。
郊外山坡上花又开了,她再也不想去欣赏、去野餐。因为她再也不能撸着它的头,挠着它的下巴,搂着它毛绒绒的身体,和它一起在草地上打滚。
仿佛生活所有美好与她都再无干系。
眨眼间一年过去了。女孩看着日历,无法想象,金毛已经离开她一年了。
她像平常一样上班,下班,时不时仍然会有幻觉,金毛没有死,只是躲起来了。有一天它还会突然跑回家,浑身都是泥和土,瘦得皮包骨头,扑到她怀里,冲她摇着尾巴。
女孩给自己煮了杯茶,朦朦胧胧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又一次梦到捡到金毛那个下雨的晚上,她手中拿着十只烤香肠吃得只剩一根,还有一罐空的冰啤酒。
她哭了,她知道这是在做梦,可做梦也好,她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让这个美梦永远做下去。
小金毛像当时遇到她一样,有点蹒跚地从草丛中钻出来。
【来,】她说,【过来,看你又冷又饿,这么可怜,这根香肠给你吃。】
梦中小金毛却会说话了。
【小姐姐,你为什么在哭,你是不是很难过?】它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担心地看着她。
女孩一呆,小金毛摇摇摆摆走到她面前,在她裤腿上蹭来蹭去。
【不要难过好不好?】小金毛发出稚嫩的哼唧声,奶声奶气地说,【小姐姐不哭哭,给你蹭蹭哦。——你感觉好点了吗?】
女孩嚎啕大哭,手中的香肠都掉了。她抱起金毛,将脸贴在它潮湿的毛上,一直哭到醒。
原来,原来。
——当时被捡到的,是女孩自己啊。
《金毛》
2022-5-25
没有价值观导向,就是个单纯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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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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