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我发呆发得太明显了,陛下开口问我:“方才还欢天喜地地看着书,这会儿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竟这般凄楚?”
“读书伤感也是有的,奴婢不过是想到了一些旧事而已。”
“朕就是想知道这些旧事。”
“书上说暮春时节,最宜放纸鸢。作者曾在黑木县见过他认为最美丽的纸鸢。我想起儿时爹爹曾送过我许多纸鸢,可我却从未记住这些纸鸢的花色。我三岁没有了亲娘,爹爹不久后就娶了后娘,后娘生了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爹爹常年不在家,我家虽富裕,我有单独的小院居住,可我从小却是在厨房长大的,因为爹爹不在家的日子我就会被后娘赶去厨房做事。爹爹每次回来,都会带礼物给所有的孩子,我也会跟着高兴,可是爹爹却很少与我说话,我对爹爹印象也不深。那些纸鸢,我只有机会看几眼,从没有机会去放,因为爹爹一旦出门去做生意,我就会被赶去厨房。七岁那年,爹爹也去世了。爹爹走后不久,后娘和别人成了亲,她将我卖给了牙婆。之后,牙婆又将我卖给了杜府为奴。”
“你不必伤感,等明年开春,朕带你去放纸鸢。你这后娘甚是可恶,如果你想出气,朕可以帮你。”
我摇摇头,“复仇其实没什么意义,死去的人不会回来,受过的苦也无法因此得到补偿。”
“朕终于知道你为何这般逆来顺受,你从小吃过太多的苦,受过太多人的欺负,所以才使得你是现在这般默默无争的性情。可朕很好奇,你骨子里的胆大妄为和聪慧过人又是如何练就的?”
我心里默默说道:这该感谢吴先生和霞姐姐,他们一个教会我读书识字,一个教会我看透人心世情。怡红楼对世人而言,或许是个藏污纳垢之地,但于我却是有温暖的地方。
我发现陛下正一脸兴味地看着我,我不得不为自己辩白道:“奴婢从小就胆子小,人也愚笨,一向是寡言的性子。好在后来读书时还算勤奋,所以现在时常能胡诌两句诗文,说几句史书上写过的大白话,陛下因此不嫌弃奴婢罢了。”
“你读书时间不长,读得书也不多,但天赋极好,《诗经》和《通史》读得甚通,比起朝廷里那些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老学究通透多了。”说着,陛下拉过我的手,摸着上面的茧子问我,“你在浣衣局呆了四年,那里除了苦役,一本书都没有,你这么好读书的人,是怎么挨过来的?”
“我每天晚上睡前,都把先生教过我的书背一篇。四年下来,正好背了整整两遍,还有……就是每月初五,我会听到好听的笛声从庆祥宫传来,这多少也是寂寞深宫的一点安慰。”
“你的这份坚韧很是难得,朕很喜欢。你为瑞王求情,只是为了他的笛声?”
我知道陛下在意这个答案,所以我必须认真回答,我道:“我一共才见过瑞王三次,一次是送衣服的途中见他腹痛难忍、满头大汗的倚在墙角;一次是亲眼见他昏迷呓语,梦中喃喃喊着娘亲;最后一次,陛下知道。我在浣衣局里听了很多有关瑞王身世凄凉的传言,我觉得他和我儿时一样可怜,我救不了儿时的自己,却想救一救这个可怜的落难皇子。瑞王至今不知我的长相,更不知我的姓名,我也不愿他知道,我只希望他和王妃能琴瑟和谐幸福一生。”
“你是朕的女人,你不能对他动一点心思。”
陛下握紧了我的手,力气之大让我暗暗叫痛。
“听见没有?”陛下见我不说话,继续追问我。
我点头,再点头。
陛下将我搂在怀里后,问我:“你说你从前在厨房做事,那你的厨艺应该很好,你都会做什么菜?”
我莞尔一笑,难得用这般俏皮的语气对陛下说道:“奴婢最擅长做三道点心——水晶糕、玲珑饼、琉璃汤。”
“你总是能够叫朕惊喜!难不成你在百福楼呆过?”
我摇头,“奴婢是从表小姐那里学来的,她有朋友曾特意去百福楼里偷师。”
“百福楼将此三道点心作为镇楼绝技,当初朕做王爷的时候为了吃这三道点心,也少不得要使银子走关系,后来渐渐便觉得不该为了面子攀比而花精神在这些方面,便不去吃了。不曾想如今做了天子,倒有了专门伺候朕一人的厨子送上门来了。”
“陛下要吃这三道点心不难,只是得答应奴婢一件事。”我决心还是说出来,陛下是九五之尊,应是言而有信之人,即便他将来厌弃我,只要他能把少爷的消息带给我,那我死也可以瞑目了。至于绿萝,我可以想其他的法子再帮她。
“你说。”
“奴婢想请陛下帮我找一个人。”
“谁?”
“我的救命恩人,名叫韩敏诺。”
“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将自己在杜府的经历对陛下如实说了一遍,也将少爷如何救我的过程说了一遍。
陛下听完后,皱眉问我道:“你对他只有感激之情?”
“奴婢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只有十岁,对少爷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朕可以答应帮你找他,不论生死朕总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他若活着,朕不愿意你再见他。”
我立即点头道:“奴婢见不见他,并不重要,只要知道他的消息足矣。”
“这段日子,朕一直真心诚意地待你好,若是你现在离开,你会不会一生都念着朕对你的好?”
我低下头,无措道:“陛下,奴婢……”
“是朕心急了,我们来日方长。朕说过情愿被你拒绝,也不要你虚情假意的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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