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呢？”语气不善。
“回宿舍了。”
“昂？他不去？”暗含惊喜。
“我没叫他。”
“哼哼。”大为满意。
吃饱喝足进超市。沈云钊翻看窗花福字：“这个好，整一套。”路过葡萄汁椰子水买一送一，“这个也好，屯几瓶。”新年糖曲奇饼巴旦木，试吃满意往购物车一顿扫，感叹：“还是线下购物有意思，看得见摸得着。”
戚昀正要点头，转身就瞧见小孩儿把手伸进绿豆堆里。天女散花，熊娃散米，翠绿豆子哗哗啦啦在大理石面铺就一张毯。
“我小时候也干过这事儿。只记得我妈说要买八宝粥，然后我脑子搭错线，当场一把米一把豆子两颗枣就给配上了。”沈云钊胳膊撑在购物车拉杆，弓腰嘿嘿直乐，“然后赔了钱，我被无情留在超市帮人扫半天地。最后灰头土脸回到家，老沈笑了一晚上。”
戚昀也笑笑，余光里一抹身影带着风狠狠擦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怒吼紧接而来：“出去学习？！你跟我说出去学习！跑这街上来写作业？！啊？小小年纪跟人搞对象！长本事了你！”
高中模样的男生被中年男子狠狠拧着耳朵，歪头踮脚，捂着半边脸求饶。女孩儿拽着背包带，面色沉着，往外让了两步远。
沈云钊紧急表态：“这我小时候可没干过昂。”
“哦。”戚昀抓过购物车，径直往前走。
“哎……”沈云钊一步三回头地追上，“你等等我。”
戚昀停下，也回头看了眼恋情败露现场，突然说：“我也没干过。因为我爸妈……不会同意的。”
“同意那才叫稀奇了。”沈云钊不甚在意，“高中生要谈就偷摸着谈嘛，舞到家长面前多少有些鲁莽。”
戚昀缓声重复：“我说，我爸妈不会同意的。”
“嗯……？”沈云钊笑容缓慢消失，眨了眨眼，“哦。我爸妈……应该也没那么轻易能接受？”
沉默会儿，沈云钊胳膊肘碰碰戚昀，轻声问：“昨天就愁这事儿呢？和我玩客气，想拉开距离？”
“是。”戚昀转身看向沈云钊的眼睛，认真说，“我不想让他们失望难过，我也不敢向周围人公开。”
“所以……？”——你想喊停吗？
周遭一片嘈杂。新年歌敲锣打鼓欢天喜地，促销喇叭“惊爆消息”铺天盖地，家长训斥小孩哭嚎震天动地，女生和男友父亲冷脸争执伦理大戏。
兵荒马乱，戚昀仿佛读出一些隐喻。
“我不想放弃。”他说，“你知道我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我抗拒变化，我抗拒一切不稳定因素，我抗拒……在情感之中做选择。昨天我和爸妈提了一下非传统婚姻形式，他们完全接受不了。我想了一晚上，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不好办呢。”沈云钊一颗心回落，轻轻握上购物车拉杆，和戚昀的拳头隔着一线距离，“臭皮匠暂时也没什么好主意……你给点时间，让我想想啊。”
“算了，这其实是我该自己解决的事。昨天是我心态不对，你也给我点时间。”戚昀偏过头，盯着玻璃缸里花花绿绿的酱菜，“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和沈叔阿姨……坦白？”
“我没想过。”沈云钊半蹲查看标签上的简要配方，“大概……不刻意隐瞒，然后等他们慢慢发现吧。战线拉长，潜移默化，无力回天，也就……能接受了？”
又煮？！戚昀无语至极：“一招鲜吃遍天，是吧？”
“啊？”小竹签往试吃盘里一叉，半截儿油亮亮的贡菜递给戚昀，沈大厨一脸得意，“哎你别说，酱菜这行当，光有配方不行，得看师傅手艺。搞出名堂了，确实是一招鲜吃遍天。”
戚昀：……
“好吃吧？”
“嗯。”
“那年夜饭……”
戚昀：“在夏荷看大冬瓜。”
“行吧……对了，还有个事儿。”沈云钊敲敲脑门，“我有个寒假作业……没什么头绪现在。”
“你说。”
“要交个图书馆系列活动方案。因为是下学期第一场，时间有点儿急。”
“多急？”
“开学前一周要交。”
“这……急？”
“急呀！又要贴近大学生活，又要和其他学院特色活动有所差异。上学期那个办得特别特别好的‘物理编年史’就是我的想法，当时吃饭时候提了一嘴，就被领导拿去用了！我气得整夜睡不着觉！”
“……不挂你名？”
“挂不了一点。集体成果，归功于‘鹭禾大学图书馆’和‘物理学院’。”沈云钊绕着购物车转圈，“戚老师你深入群众，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解群众之所难！速速给我一点灵感。”
“校园性骚扰。”戚昀脱口而出，“做这个主题吧。”
“昂？”沈云钊两手握着车筐前端，隔着一车年货和戚昀对视。
“之前我和张可蓉讨论过，都有计划把这个内容做成主题班会，如果能弄成校级规模就更好了。你需要的话，我把整理好的材料发给你。另外我联系了教工处负责处理师德举报的老师要案例，还找过你们保卫处刘姐了解相关报案情况，这些前期准备你都可以直接拿去用。”
“可以！”沈云钊仔细一琢磨，“特别特别好！不愧是你！”
“嗯，然后归功于图书馆和我们药学院。”戚昀和气谈判，“我们目前没什么特色活动，院系评奖分数总上不去，今年这项任务就压在我身上。所以……图书馆，给个机会？”
“好说好说，联合举办，相当于我和戚老师论文共一！”
——再一想，海报主办单位并列图书馆和药学院，内部材料负责人并列沈云钊和戚昀……海报可不就是请柬？资料可不就是登记？好好好好特别特别好！
“嗯。”戚昀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跨年夜那事儿你还有印象吗？”
“当然记得，那天你抱了我，然后把我围巾捎回家了，我心疼一宿睡不着。”
戚昀：“……”
“有什么后续？”
“都睡不着。当时广场上熟人不少，拍了照传出去。男生自认清白，被舆论压得失眠一宿。女生那边，自认被欺负且没得到公正解决，也失眠一宿。”
“性骚扰的界定太模糊了。”沈云钊拉着车子，脚步缓缓往后挪，思考道，“会有狡猾逃脱，也有误会指控，真正要维权并不是那么容易……”
“是的，维权要讲究方法，这可以作为系列活动的重点之一。”
“嗯。”沈云钊想着想着，贱贱一笑，“说起来，还要给化院高教授去个邀请函，诚邀莅临指导！哎，你那师生恋现在解决完了吗？”
“他怂了。”戚昀懒得纠正他措辞，蹲在货架前挑胡椒粉，“女生把材料整理好，跟他摊牌，他就认输滚蛋了。就……撕破脸皮，一拍两散，一别两宽。”
“这串词儿怪耳熟。”沈云钊重新掌握推车权，“也行吧，以学生意愿为主，以保护学生为重。举报不举报他都是垃圾……黑胡椒白胡椒都是胡椒，黑的生点儿不脱皮，白的熟了脱皮。”
“……”戚昀仰头询问，“黑的白的？”
“煎牛排黑的，猪肚汤白的。买黑的吧，牛排在你家吃，猪肚汤去我家喝。”
戚昀没动，就这么瞅着他。
沈云钊勾勾他衣领：“小年夜，诚邀戚老师来我家吃饭，不影响你大年三十去夏荷看大冬瓜。”
“嗯，你别扒拉我。”戚昀起身，黑胡椒小瓶丢进购物车。
——小年夜，还带了个拖油瓶。
钟瑞跟队巡逻两天，帮小孩找家长，帮游客找背包。大学生廉价劳动力属性展现淋漓尽致，一瓶水一片面包就能吭哧吭哧干半天活，深得队长老沈喜爱。
无奈前有作弊，后有霸占戚昀宝贵假期，沈云钊其实并不待见钟瑞。可这事儿没必要和老沈说，又不好向戚昀讨安慰，闷狠了他也只能阴阳两句。
沙发一角，戚昀拧他胳膊悄声问：“你今天又什么毛病？”
“我高兴啊。”沈云钊咬牙直哼哼，“请一个来两个，椰汁捆绑销售呢？我家好久没那么热闹了。”
“是我请的吗？！是沈叔请的。”戚昀不受这气，“人家同队情深，你跟我这摆什么脸色。”
“本来四个人么……鸡腿鸡翅正好一人一个。这下五个人是单数，可怎么分？多难为人。”
“尊老爱幼，你别吃呗。”
“凭什么？上有老下有小是我的错吗？”
戚昀懒得和小学生废话，扭身进厨房帮忙。
那头钟瑞左一句沈伯右一句伯母，手脚麻利干活勤快，把老两口哄得心花怒放。
倚门边立了会儿，戚昀没打扰其乐融融这一幕，原路回到沙发和沈云钊两看两相厌。
一个核桃抛过去，沈云钊给他使眼色。
“一家三口，没我事，也没你事。”戚昀解释，低头看了看手里捏不开的梆硬球体，也给他使个眼色。
“盘它！”沈云钊再抛一个。
“……”戚昀磕磕绊绊盘了会儿，说，“让钟瑞过来挺好，他在厨房里和你爸妈聊得很开心。”
“你跟我聊得不开心？”
“热脸贴冷屁股能开心？”
“我哪有啊！核桃王都让你先盘了！”
“开饭啦，戚老师快过来。”初次见面的许姨厚手套端着汤锅，叫得可亲热，“小瑞哎，帮我拿碗筷。”
干了杯，说了吉祥话，沈云钊一勺汤急吼吼含进嘴里。
“爸啊……盐三块钱一包，挺贵的。”
“咸了？”沈大明搅拌汤碗，吹了又吹才喝进一口，神色变换几番，“是有点。”
戚昀也尝了点儿，咸到发苦。若无其事灌两口椰汁，暗道沈叔说得还是太委婉。
“对不起……是我放多了。”钟瑞紧张得左手抠右手，忙看两老脸色。咽了口唾沫，再求助地看向戚昀。
戚昀接到信号，在桌下给沈云钊去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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