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荔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杨沐白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她抿了抿唇,声音更低了,含糊地说道:“反正……就是谢谢你们。”
她顿了顿,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又补充了一句:“霖霖她……如果知道了,应该也会……会觉得……”
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带着无法完全抹去的哀伤。
说完,她不再给杨沐白继续追问的机会,对着两人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匆匆离开了。
杨沐白看着手里的巧克力盒,撇了撇嘴,递给程凌:“喏,人家特意谢你的。这牌子死甜,齁得慌,你肯定喜欢。”
程凌没接,只是目光从朱荔远去的背影上收回,淡淡地说:“你处理吧。”
……
午休时分,教学楼天台的铁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程凌推开它,带着杨沐白走上了这片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空旷而安静的地方。
高处风大。
吹乱了程凌细碎的黑发,也带来了城市远处模糊的喧嚣,以及空气微尘的味道。
杨沐白手里提着保温袋,熟门熟路地走到天台背风的一处水泥台边,一屁股坐下,开始往外拿午餐。
“今天有煎银鳕鱼,低脂高蛋白,还有你喜欢的奶油蘑菇汤,我多放了点黑胡椒……”
他一边摆弄餐盒,一边习惯性地叨叨着。
程凌走到他旁边,却没有立刻坐下。
他迎着风,眺望着远处高低错落的城市轮廓线,侧脸在明亮的天光下显得愈发精致。
忽然,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杨沐白。”
“嗯?”
杨沐白正忙着打开汤碗的盖子,浓郁的食物香气飘散出来。
“你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程凌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入杨沐白耳中。
杨沐白动作一顿,立刻明白了程凌在问什么。
他脸上的嬉笑神色收敛了一些,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看着程凌挺拔的背影,语气变得认真了些:
“宝贝,你这话说的……我可是一直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他耸耸肩,解释道:“那个‘大哥’,哦,就是张某豪,他屁股底下本来就不干净,坏事做尽,证据一大堆。我只是……让我爸助理‘帮忙’,把一些原本可能被忽略、或者被压下去的线索,‘提醒’给了更负责的警方人员而已。走的是正规举报渠道,合法合规。”
“至于赵极……”
杨沐白撇撇嘴,眼神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冷酷,“那种渣滓,仇家多了去了。以前有‘大哥’罩着,别人敢怒不敢言。现在靠山倒了,以前被他欺负过的人,找他算账不是天经地义?”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鳕鱼,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我只是……稍微‘传播’了一下他落单的消息,顺便提了提他以前干过的那些破事。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这么快就玩完了?啧,便宜他了,还没好好尝尝落魄街头的滋味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拨动了一下棋盘上的棋子。
至于棋子之后是死是活,他并不十分在意,甚至觉得对方死得太快,有点不够解气。
程凌沉默地听着,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冷冽的穿透力:
“我在想,高霖霖……她其实并不算是个特别软弱的人。”
杨沐白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看向程凌。
程凌继续道:“她的绝望,很大程度源于Omega的生理设定和社会环境。完全标记的绑定效应、信息素的绝对影响、社会对已标记Omega的隐性歧视和‘从一而终’的潜在期望……这些共同编织了一张她无法挣脱的网。”
“如果她不是Omega,她或许一开始就不会被赵极那种‘Alpha信息素吸引力’的劣质把戏所迷惑;如果她不是Omega,在被侵犯的第一时间,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报警,而不是考虑那可笑的责任和未来;如果她不是Omega,她就不会陷入那种‘除了依附伤害自己的人之外别无选择’的荒谬困境。”
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锐利如刀,剖析着血淋淋的现实。
“如果是我面对高霖霖那样的处境……”
“你不会!”
杨沐白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紧张和急切。
他放下筷子,紧紧盯着程凌,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恐慌:“程凌,你永远不会面对那种处境!绝对不可能!”
程凌被打断了话,却没有生气。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杨沐白那张写满了紧张和担忧的脸上。
忽然,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如同冰雪初融时折射的一缕微光,短暂却瞬间冲淡了他周身冷硬的气质,昳丽的容貌在这一刻有了惊人的冲击力。
“对,我不会。”
程凌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笃定,“因为我不会把自己的未来和尊严,寄托在任何一个Alpha的身上,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标记绑定’或‘社会眼光’而放弃自我。无论分化成什么性别,我首先是我自己。”
杨沐白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话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先是悸动,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安心和骄傲的热流。
他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也跟着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对!就是这样!”
他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你只需要一直往前走,朝着你的梦想前进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意味:“反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程凌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天台外广阔的天空,淡淡地“嗯”了一声。
风继续吹过,带来楼下操场隐约的哨声和喊叫声。
杨沐白重新拿起筷子,将那块最大的鳕鱼夹进程凌的餐盒里:“快吃快吃,凉了就腥了。”
程凌坐下,拿起筷子,安静地开始用餐。
仿佛刚才那段关于生死、性别、绝望与力量的对话,只是他们之间的寻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