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交通事故

李静水满身狼狈地跟着袁淮上了三层,在楼梯上手忙脚乱地磕了好几下,等他看到那一群人在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簇拥着袁淮,反而望而却步,突然不敢过去了。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会这样?

李静水站在那里,湿衣服贴在身上,明明是春天了,却让他冻得骨头都在涩涩作响,他恍惚间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一群同学围着他在嘲讽推搡,老师指责他不讨人喜欢,好不容易拖着脏兮兮的身体走回家,他却不敢进去,背着大书包站在门口,努力想把衣服搓干净,害怕妈妈冷淡的白眼和爸爸的皮带扫帚……

他浑身都疼,那么无助又孤独地一点点长大,有时候想着算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可他不敢,他连死都没勇气,只能低下头咬着牙,慢慢继续这么暗无天日地熬着。

好不容易,他在绝望中认识了袁伟,遇到了第一个能让他心动、让他渴望靠近、让他觉得生命可以有光的人,袁伟嫌弃他,他也不会贪心,只要能偶尔看一眼袁伟,就觉得特别满足,可这束光最后靠近了他,笼罩着他,给了他数不清的温柔和温暖。

李静水觉得自己活着,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刻,可能连老天爷也觉得他太一无所有,所以安排他们相爱。

只是现在老天爷反悔了。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配得到什么好,可他宁愿是袁伟亲口说他烦,说不喜欢他了,至少袁伟还能好好活着……这样猝然分离,让他亲眼看着手捧珍宝化为齑粉只留伤口,实在太残忍。

李静水痴痴站在那里,浑然不觉眼泪淌了满脸,脸上深切的悲伤惊痛,让走过来的大夫都不太忍心开口。

“你也是家属?”

李静水回过神,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他最重要的家人快死了,他没有家了。

“那是你弟弟吧,你得劝劝他,再这样喊就只能让安保请他出去了。”大夫说得很慢,像是怕刺激到李静水,“病人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不行了,颅骨开放性骨折,按道理那么严重的脑组织损伤,人应该是昏迷的,可是他一直撑着,意识还很清醒……脏器和腿部受损也很严重,我们只做了应急处理,等会儿需要你们签个字。”

李静水明明所有的话都听到了,却有些理解不了,只是傻傻地看着对方。

“现在需要和你确认一下,你和另一位家属有没有高血压、心脏病的既往病史?”

“没有……没有……”李静水开口,声音像是在砂纸上拖过一样沙哑。

“那跟我过去吧。”大夫叹口气,苍白地安慰道,“车祸这种意外,谁也没办法提前预知,你们也别太难过了,好好送他走吧。”

袁淮被几个医院安保和交警架着,他又踢又踹的,嘴里还在喊,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阻止他进去,他哥就躺在里面,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李静水一把拉住他,袁淮居然没能挣开,李静水的力气大得惊人,像是要把袁淮的手臂捏碎一样,袁淮怒气冲冲地看向他,骂着滚。

李静水面无表情,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只是倔强得盯着袁淮,就让袁淮骤然安静下来。

李静水一只手按在门把上,颤抖着说:“我们去见袁伟。”

那扇门,就是隔绝真实的最后一道屏障。

袁淮那些伪装出来的凶狠冲动顿时支离破碎,他浑身瘫软,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李静水拉进去的,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正中的一张病床,仪器滴滴作响,消毒水也盖不住满屋子浓郁的血腥气。

袁伟头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即使这样,血迹也慢慢渗了出来,他脸上也有擦伤,左眼肿胀,只剩下右眼还能跟着开门的声音微微转动。

袁伟的身体盖在白色的被单底下,右腿的部分到膝盖那里就突然凹平缺失,他带着吸氧器,等袁淮和李静水站在他面前,嗓子里嘶嘶地往外倒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仪器的滴滴声明显乱了频率。

袁淮几乎要认不出这是他哥了。

袁伟慢慢伸出手,袁淮猛地扑过去握住,他跪在病床边上凑到袁伟面前,哽咽着拿手去擦他脸上的脏污,“哥、哥我来了……我来了……”

袁伟好像在笑,用尽力气轻轻回握着袁淮。

他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呆立着的李静水,眼神里带着期盼和恳求,还有一点微弱的不甘心。

李静水擦掉了眼泪,上前一步搭住了袁淮的肩,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你放心。”

袁伟的眼泪涌出眼眶,好像终于完成了什么重任,忽然间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他阖上眼睛,呼吸急促,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外面等着的医生护士立刻冲进来,把李静水和袁淮隔到一边,开始进行第二次抢救。

可这一次,他们忙活许久,也只是摘掉了袁伟的氧气罩,关掉了那个一直报警的仪器。

“2018年4月5日9:12分,病人死亡。”

袁淮被李静水拦腰抱着,整个人几乎软在地上,凄厉的哭喊冲破了寂静的病房:

“哥!哥!!——”

李静水被袁淮用胳膊肘狠狠撞了好几下也不撒手,他盯着袁淮平和的脸,只是用力地紧紧搂着袁淮。

他答应了袁伟的,要照顾袁淮,让袁伟放心地走。

等袁淮终于哭累了平静下来,他才松开人,跟着等在门口的护士走出去。

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料理,要和肇事司机协商,还要处理袁伟的身后事……李静水觉得很奇怪,他明明那么悲伤,现在却哭不出来了,浑浑噩噩的脑子也变得很清楚,一件一件冷冰冰的罗列着要做的事。

李静水走出房门,才觉得力气耗竭,腿抖得需要扶住墙才能勉强立住,护士小心翼翼问他,“要不……你先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李静水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脚上全是干涸的血水,可他不觉得疼,只是摇头说:“我没事,先办手续吧。”

护士给他取了双拖鞋穿,耐心地带他去签字,说下午殡仪馆的人会过来对接,到时候也会帮袁伟整理仪容,她拿可怜的眼神望着李静水,李静水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说麻烦她看着点儿袁淮,又跟着交警走了。

他很忙,忙得没时间去想袁伟了。

李静水麻木地坐在调解室,捧着一杯刚倒的开水发呆,等女警提醒,他才恍然地挪开手,手掌烫得通红,他也似乎没有痛觉,等到肇事的大巴司机进来,李静水终于有了点反应。

交警先和双方确认身份,登记李静水的时候顿了一下,“你和事故人是什么关系?”

“……”李静水努力睁大眼睛,还是没忍住眼泪,“是……朋友。”

“朋友?”交警拧眉说,“这种调解得让他的直系亲属处理,你有联系方式吗?”

“袁伟只有一个弟弟,才十四岁……不太适合过来。”李静水喉头哽咽,用力擦干净脸,“他在医院把弟弟托付给我了,我算是监护人吧,这样可以吗?”

交警这才勉强点头,“行吧。”

紧跟着,交警给李静水讲了当时的情况,大巴司机并没有违反交通法规,是因为袁伟闯红灯、又从拐角的盲区突然跑出来,大巴车刹车不及,才造成了事故,袁伟是需要负全责的。

他怕李静水不相信,说可以提供监控录像,李静水拒绝了,他实在没有勇气看。

甚至全程,他都没有转头刻意去看肇事司机的脸,他怕会记住,怕会恨。

肇事司机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身材瘦小,满心愧疚地跟李静水道歉,说虽然不是他的责任,可他愿意出一万块的丧葬费,他家里也不容易,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李静水没有答话,只是在交警指出的地方都签上名字,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这里。

外面的雨停了,天空阴沉沉的,积水沿着路边流进下水道,里面掺着焦黑的灰屑,李静水站在路口,突然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路边的人都在纳闷地看他,他平素内向害羞的一个人,却再也顾不上许多,只是毫不遮掩地哭,心口像被什么撅着,痛得要命,他看着那些灰屑就一阵阵地怕。

他见不到袁伟了,听不见他说话,感觉不到他的温度,他以后该怎么办?

难道就只能这样纪念袁伟了吗?

他哭得喘不上气,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拿拳头猛砸自己的头,都怪他,都怪他,他为什么要喜欢袁伟,为什么要和袁伟在一起,又为什么要那么贪心袁伟的承诺……

如果不是为了那对戒指,袁伟就不会出事了。

李静水一屁股坐在了水地里,牙齿狠狠咬着膝盖的皮肉,把那些呜咽都闷进了喉咙。

他对不起袁伟,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哭的人。

袁伟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袁淮,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袁淮,让他按着袁伟的意思长成出色的人。

可是袁伟回不来了、看不见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李静水狼狈地坐在那里,头顶肩上像扛着漫天沉重的乌云,压得他抬不起头、呼吸艰难……他恨不得死的人那个人是自己,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过得很好,只要袁伟偶尔能想起他就可以了。

只有他是多余的。

是他害死了袁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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