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们搬走

李静水这次病得又急又重,因为高烧一直咬着牙齿打冷颤,药也喂不进去,袁淮捏他腮帮子他不张嘴,只好拿手指去开李静水的牙,被咬了一口不说,一杯子水也撞洒了一多半,把两个人的衣服都弄湿了。

袁淮气得骂了一声,他不惯伺候人,粗手粗脚地给李静水脱衣服,李静水一身皮肤白得晃人眼,袁淮的眼珠子不自在地撇开,只看见一眼瘦凸凸的肋骨、还有他太用力刮拉出来的两道红檩子,就赶紧扯被子把人捂住了。

袁淮请了半天假,在家给李静水换毛巾降温,要是还不见好,就只能把人往医院送了。

到下午四点,李静水的体温降下来,人也不再梦呓,痛快地出了一身大汗之后,脸上从病热的潮红变成了浅淡的粉色,睡得安稳了许多。

袁淮没吵他,关上房门独自坐在客厅,盯着自己大拇指上的那个牙印发呆。

兵荒马乱过后,他有些后悔和懊恼……李静水可是害死他哥的人,现在不过发个烧而已,他就巴巴地把人弄回家了,要是他哥知道,会不会怪他没原则?可当时那个情况,他居然害怕了,怕李静水就像他哥那样,明明早上还好好地跟他打招呼,忽然就躺在那里永远地闭上眼睛。

袁淮烦躁地踹了一脚凳子,下楼去捡李静水那个破箱子,他下去的时候和家属院新来的主任擦肩而过,俩人谁也不认得谁。

纸箱子还好好地待在长椅旁边,就跟李静水似的,要是没人管,只能静静地躺在那儿发烧。

袁淮抱着箱子上楼,他已经在脑子里演练好了,一会儿就进去把箱子撂在李静水旁边,恶声恶气地喊他出去找个宾馆睡,至于后面李静水是要住校还是租房就和他没关系了,反正人已经没事了,再赖在他哥的房间、躺在他哥的床上,他心里膈应。

结果袁淮到了家门口,骤然看见大门敞开,李静水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在给人倒水,他站着都很勉强,偏偏还得撑着笑脸献殷勤,“谢谢您了……袁伟的丧事都办妥了。”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拿着杯子拨弄了两下,一点儿喝水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我今天过来,不光是问问袁家老大的身后事。这话,唉……这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你看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好歹得把街坊们交代的第一件事给办好吧,不然没法服众啊。”男人语气温和,可门口的袁淮看得清清楚楚,他转头就轻蔑地翻了个白眼。

袁淮走进去,啪得一声把箱子丢到了地上,脸色不善,“你谁啊?”

“袁淮——”李静水赶紧过去拽他袖子,咳嗽了好几声才把气喘顺了,小声说,“这是新来的高主任,他专门来看你的。”

“没问你!”袁淮手一拨,李静水脚底发软差点儿栽了跟头,袁淮还没来得及伸手拉,那个不请自来的高主任先呛上了,“你这孩子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袁淮冷笑,“关你屁事。”

“你有没有家教?!”

袁淮还要再怼,被李静水一把拉到了背后挡着,“好了袁淮,少说两句。”

袁淮已经比李静水高了很多,站在后面可以清晰地看见李静水头顶有个小小的发旋,是逆时针长的,他哥说他也有一个,还说有倒发旋的人都是犟脾气。

他让李静水母鸡护崽似的护着,陡然间想起上一回寒假,李静水在自己爸爸面前也是这么护着他的,他当时只觉得感动温暖,可现在心里五味杂陈,实在说不出什么滋味。

因为他哥死了,他的家没了,还有这样天翻地覆一团糟的生活,也全是拜这个人所赐。

李静水背着身没看到,袁淮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略显矛盾的无奈和悲伤。

李静水见高主任冒火,赶紧好声好气地劝:“对不起啊高主任,您别生气,袁淮他……他最近心情不好,不是故意的。”

“行了,既然正主回来了,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高主任明显没刚才态度温和,“家属院的街坊们对你们意见很大,昨天开了群众代表会,决定让你们家搬出去。”

“搬出去?”李静水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问,“不是、不是还有四年吗?为什么突然要我们搬出去?”

高主任哼了一声,语气轻蔑,话却说得含糊,“最近可是说什么的都有,你们就一点儿没听到?”

李静水是个内向性子,从来都是低着头独自来去,在家属院住了大半年也没有认识谁,一脸茫然地摇头,又冷不丁回想起昨天晚上他等在外面,那对夫妻讳莫如深的眼神交汇。

可他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袁淮却一清二楚,他一想到李静水当时躺在地上烧得稀里糊涂,那些当人父母奶奶的人只顾着指指点点说风凉话,一点儿同情的意思都没有,就恨得攥紧了拳头。

同性恋怎么了?他哥和李静水妨碍谁了?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让他哥死了都不安宁!

高主任看他们的眼神,就更加明白地带着鄙夷和歧视,“你们搞同性恋是一方面……还有一些老头儿老太太,觉得你们家不吉利,知道了吗?”

“他没有不吉利!”李静水涨红了脸,急切地申辩了一句,他朝高主任走了一步,吓得高主任赶紧躲开,怕李静水挨近他说话,听说艾滋病拿唾沫都能传染,必须得离远点儿才行,“你这么激动干嘛,原话又不是我说的……”

其实李静水只是想挡住他,不想让袁淮看到那样恶毒的眼神。

李静水喜欢袁伟的时候,听过太多歧视同性恋的闲言碎语,还在自己的衣柜里发现不知道谁塞的女式内裤,他知道这些流言蜚语会让人多难堪……袁伟死了,袁淮是最难受的人,这些街坊邻居不但不同情理解,反而把这样可怕的字眼家安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难道心都是铁打的吗?

可李静水不敢再辩解,因为他和袁淮没有其他的地方去,他们还想住在这里,就只能忍着,就像他当初那样,忍着忍着,慢慢就习惯了。

而且这是袁伟和袁淮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袁淮在这里长大,袁伟在这里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这个家对袁淮、对他都是无可替代的,只有在这里,他才能骗自己袁伟还在,只是加班加得晚了一点,没有按时回家。

李静水想到袁伟,声音里就带了哽咽,几乎哀求着说:“高主任,我们……我们会很安静的。我们可以很早就出门、很晚再回家,麻烦您再和大家说一说行吗?我们俩都是学生……实在是没有办法。”

高主任一听李静水示弱,就更加理直气壮了,“咱们厂分房子要排号、还要按平方补钱,当年老袁夫妇出事故,责任和厂里一边一半,赔偿款当时就付清了,房子是那一届的领导看他们可怜放了话,才让他们兄弟免费住进来,这一条赔偿协议上可没写,你们心里也清楚。这几年家属院人多房少,早就有人对你们家住公房有意见了,领导一届一届地换,心思一届一届地变,我也是夹在中间难做人,你们要是识相点儿,就别等着人赶,趁早搬出去吧!”

李静水还要再说,猛地被袁淮从背后抓住手臂,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到了李静水前面,李静水这才发现,袁淮不止长高了,肩膀也宽了不少,已经可以严严实实地挡住他。

袁淮淡淡道:“三个月后我们就搬。”

“袁淮!”李静水吓了一跳,“你不要乱说!”

高主任还想讨价还价,一看到袁淮凶悍的眼神,竟然有些怂了,“行,三个月就三个月,我帮你们争取,再多的就没办法了。”

李静水腿一阵阵发软,袁淮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三个月?那三个月之后呢?他们就要离开这个家吗?

“高主任、高主任您别听他的——”李静水看高主任急着要走,赶紧去拦,却被袁淮一把拽回来。

“不许去,”袁淮死死地摁着他,眼眶发红,声音却很冷很倔,“你不许去。”

李静水心里又慌又乱,偏偏他身上没劲儿挣不开袁淮,眼见着高主任关门离开,再也没忍住眼泪,急得呜呜直哭,他拉着袁淮的袖子,到现在手还在发抖,“你、你怎么这么冲动,他们要说什么就去说,搬出去我们得怎么办?还有袁伟、袁伟……不行,不能搬……”

袁淮把他的手拨开,脊背挺得笔直,这么多天第一次和李静水好好说话,“你可以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可是我在乎,我哥已经死了,不能再被人戳脊梁骨。至于怎么办,那是我的事,和你李静水没关系。”

袁淮说完,就撇下泪眼汪汪的李静水,转身进了卧室。

他的书桌上,有一张和袁伟桌上一模一样的合影,当时他个子矮又挤不到前面,他哥就把他架在肩膀上扛了很久,还嫌弃他手劲儿太大,薅掉自个儿不少头发……

听说人死的头三个月,魂是会留在家里的,至少他还能守在这儿,不让他哥被人打扰,最后也能体体面面地离开。

这样就足够了。

以后怎么样,他浑浑噩噩没有想法,也懒得去想。

第二天一早,浴室里晾了一只枕套,袁淮洗漱的时候多看了一脸,脸上有点僵。

等他晚上回家,李静水已经把自己的洗漱用具从垃圾筐里捡出来洗好,又摆回了原位,袁淮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卧室。

李静水就这么在袁淮的默许中留了下来,可袁淮一直避开他,两个人很少能碰面,他晚上洗澡,袁淮就早上洗;他想和袁淮说几句,袁淮就闷在屋里不出来,最后还是李静水怕袁淮迟到,讪讪地出了门躲进楼道,袁淮才紧跟着出去上学了;袁淮也从不在家吃饭,早午餐在学校解决,晚餐就揣两个包子或者馒头回家对付了,把卧室弄得一股子酱菜豆腐乳味儿,咸得舌头发苦,也不肯吃一口李静水做的饭菜。

就好像他只要能躲着李静水,就能假装这个人不存在,心里就舒服一些。

饭菜热了又冷,冷了又热,李静水吃了一个月的剩菜,终于放弃了。

而那只装满了袁伟遗物的大衣柜,也始终没有打开。

这里和上一章一样,现实里不会这么糟糕,小说效果,大家别当真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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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们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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