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袁淮中考

除夕是一年首尾交岁的日子,按他们这儿的惯例,这一天要迎亡者回家,元宵日落前再送走。

李静水不想让袁伟走夜路,早早就催着袁淮下楼,他们在十字路口拿粉笔画了个圈,开口朝向袁伟墓地的方位,一边喊着袁伟回家一边烧了一沓子黄纸,那纸沾了雪水有些烧不透,袁淮掰了根树枝耐心地翻着,等火苗熄灭抬起头,两个人的眼睛都让呛人的火熏得发红,谁也不敢看向对方,装作若无其事地沉默回家。

以往过年的时候,袁淮总是赖在他哥房间里一块儿看春晚,节目没什么意思,主要是凑个热闹说说话,就算去年周小天家里没人来找他放炮,他也赶着十二点之前回去,要和他哥听一回难忘今宵。

那就像是一种他和袁伟默认的过年仪式。

除夕要守岁,他熬到两三点都是有的,偏偏大年初一袁伟总是早早把他薅起来,说大年初一懒就得懒一年,坚决不让睡懒觉。

大概是五六年级那会儿吧,他瞌睡多闹起床气,满床打滚,还踹了袁伟好几脚,袁伟也不生气,连人带被子把他裹了抱到厨房,给他看自个儿煮的鸡蛋面,愣是把袁淮给馋清醒了……

在袁淮印象里,袁伟好像就没和他发过脾气,虽然袁伟总说小时候没少吼过他,可袁淮压根没有那段记忆,他只记着他哥对他几乎算得上是纵容的那份好,哪怕他在学校闯了祸,也没说过一句重话。

今年没有春晚,没有袁伟,就算紧紧地关着门窗,也能听到外面人声喧腾,不时有炮竹带着响儿炸开,就在他心口留下一点细细的烟灰,让他看什么都仿佛失去了色彩。

李静水给苹果开了一只猫咪罐头,苹果高兴地喵喵叫,吃得头都顾不上抬,使劲儿吧嗒嘴。

煮好的饺子端上桌,除了他们俩的,还有一只小碗,拿两支线香当做筷子,放在桌子的另一头,算是给袁伟的年夜饭。

“快吃吧,一会儿该坨了。”李静水小声提醒袁淮。

那些饺子是什么味儿,袁淮都没品出来,只是一口一口机械地嚼着,直到嘴唇不小心被流出来的白糖馅儿烫了一下,才猛地嘶了一声。

李静水咋咋呼呼地喊,“哎呀,吃到彩头啦!”

屋子里太安静,他那点儿故作惊喜的意思,被衬托得分外不自然。

袁淮舔了舔甜丝丝的嘴唇,把那半口饺子吃了,应和着问:“你吃到了吗?”

李静水给他看自己空荡荡的碗,“我没有,另一个肯定在你哥那儿。”

袁淮不用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轻轻说:“很甜,下次做三个吧。”

下次,就是明年。

李静水一滞,觉得喉咙发紧,赶紧捧着饺子汤咽了两口,这才朝袁淮抿嘴笑了笑。

他们家没接网线,看不成实时直播的春节晚会,李静水就拿电脑放了一部周星驰的老电影。

两个人靠在床头,苹果卧在中间,那部早就看烂了的喜剧片很热闹,勉强填上了屋里的气氛。

片子还没结束,袁淮已经睡着了,李静水帮他拉好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关掉电脑。

他拎着外套走出屋子,站在黑漆漆的走廊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人。

他们搬得有点偏,不知道袁伟找对了地方没?……那么早就烧了纸,袁伟又很聪明,肯定能找到吧。

外头突然迎来了短暂的寂静,十多秒之后,大街小巷都响起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烟花漫天,照亮了整个夜空。

李静水抹了一把脸上滚烫的眼泪,打开微信的对话框,忍着哽咽说了一句:

“袁伟,新年快乐。”

微信转了几秒,在通信拥挤的零点整,发送成功。

李静水仰头看璀璨的烟火,脚踝忽然被蹭得发痒,竟然是苹果,大概是门没有关好,苹果才跑出来了。

他破涕为笑,把猫抱起来使劲儿亲了一口,给它指着远处说:“苹果你看,烟花真漂亮。”

袁淮就在门缝暗影里,目光灼灼地看着正看烟火的人。

等到再开学的时候,袁淮班里就挂上了一块小白板,上面写着离中考还有多少天。

考试的日子肉眼可见地一天一天变近,整个初三年级在的楼层都弥漫着一种紧张感,好多人下课也不出来,急着用那点间隙多做一道大题,他们的课表全改成了两节连上的大课,早操音乐美术一律取消,只留每周一节的体育课,让这群学得头脑发昏的孩子去操场上放放风。

元宵节那天学校放假,袁淮和李静水送走了袁伟,吃饭的时候桌上少了一只碗,显得空荡荡的。

也是从那天起,天气反常地暖和起来,一场雪也没再下,棉衣很快就穿不住了。

自从周小天出国以后,袁淮没了玩伴,不爱和那帮阴阳怪气的同学凑在一块儿打球踢球,渐渐喜欢上了一个人跑步,每次戴着耳机慢慢跑出一身汗,好像就能把所有的疲劳和压力都甩干净。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苹果也醒得早了,它老是去拱醒熬夜画图的李静水,袁淮干脆就抓着它一起晨跑,最开始是溜着苹果跑,苹果没跑出三五百米,就直挺挺躺在地上耍赖装尸体,怎么喊都不起来,袁淮没办法,就把它放在背后的兜帽里,苹果起先还有些怕,后来胆子就大起来,仗着平衡能力好,精神来了就跳到袁淮肩膀上嘚瑟嘚瑟,吹吹小风。

后来袁淮跑步那条街上摆早点摊的人,都记住了这个每天带猫跑步的少年。

袁淮这么跑了两个月,苹果明显和袁淮亲近多了,袁淮晚自习回家,他还会喵喵地迎上去撒娇,要袁淮抱它一会儿。

袁淮对李静水忽冷忽热,对像主人的苹果却很好,还给它买了仿真老鼠和逗猫棒,苹果晚上再偷偷上床时,只要别蹦到李静水胸口压人,他也全当没看见。

李静水因为袁淮现在周末也要上一天课,开始和别人一样每个月休四天假,好拿全工资多存点钱,有一次库房漏水他及时发现补救,给公司挽回了一大笔损失,又得了一千块钱的奖金。

那笔钱他没舍得给自己花,只给袁淮换了一盏两百多块钱的护眼台灯。

不知不觉间,树叶由翠变浓,午后多了蝉鸣。

再后来,小白板的数字归零,考场外面挤满了心急如焚的家长。

袁淮分配的考场在十六中,是附近最大的一个考场,天气闷热人群冗密,李静水感觉都要喘不上气了,他扇着刚才招生老师发的免费小扇子,满头满脸都是汗,焦躁地不得了。

明明知道以袁淮的水平十拿九稳,他还是忍不住要担心,这会儿看着最后一场快要结束,手表的秒针跳一下,他的心脏就跟着噗通一下,迫不及待地望着紧锁的大门,希望袁淮一会儿能高高兴兴地走出来。

李静水自己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袁淮中考考了三天,他就跟着煎熬了三天,吃不香睡不好的,还要暗自观察袁淮的情绪,揣测他发挥得如何。

袁淮倒比他淡定多了,考试这几天彻底撂下课本,只看图书馆借来的漫画杂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各个教室里都迅速跑出来解放掉的学生,文具袋和书漫天乱飞,有几个男孩子连上衣都脱了一路拎着甩,人群乌压压地流汇成海,朝着慢慢敞开的校门奔涌而出。

李静水被挤得东倒西歪,也跟那些父母一样骤然亢奋起来,他个子不高抢不过别人,干脆就蹦到花坛沿子上,大声喊着“袁淮、袁淮”,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用力挥着那把花里胡哨的塑料扇子。

花坛刚被浇了水,他脚下一滑没站稳,眼看就要摔下来。

袁淮也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牢牢接住李静水,两个人正好撞个满怀。

袁淮力气很大,接人接得稳稳的,他皮肤上带着吹过空调的凉意,贴着这样热乎乎的李静水,都有些要起鸡皮疙瘩了。

袁淮感觉别扭想松开李静水,李静水却无意识地还继续抱着他,语气激动地问道:“怎么样?袁淮你考得好不好?!”

他怕影响袁淮,已经把这个问题憋了整整三天了。

等看到袁淮扬眉点头,李静水几乎喜极而泣,他嘴笨,只会连着说了几遍太好了。

周围到处都是抱成一团的学生和家长,他们这样抱着也并不突兀,袁淮深吸一口气,忽然抱紧了李静水,停顿了几秒才不动声色地放手。

李静水还在追问考试的事情,压根没有注意到袁淮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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