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淮几天没有睡好,这天晚上就睡得特别沉,闹钟都没能吵醒他,李静水过来喊他好几次,他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再躺就来不及了,我买了包子豆浆,快洗漱了吃几口。”
李静水开了小太阳,屋里暖融融的,苹果正腻在他身上撒娇,几天不见,叫声已经嗲出了新高度。
外面的水壶起了哨声,李静水又连忙放下猫出去灌水,袁淮哼了哼,眯眼轻轻踢了下胖乎乎的苹果,苹果不满地呼噜一声,让电暖器烤得正舒服,舍不得挪窝。
袁淮仰面翻了个身,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几天的经历就跟做梦一样,可惜是场噩梦,他再也不想重来一遍了。
袁淮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做贼似的,鼻子贴近李静水的枕头闻了闻,果然又沾上了李静水身上那种很淡很干净的香气,袁淮压抑不住有些澎湃的心潮,又为这样暧昧的举动心虚,飞快地爬起来换了衣服、叠好被子。
天色将明未明,雨虽然停了,但天空瞧着依旧阴沉,空气又凉又湿润,一下就有了冬天的模样。
李静水正给暖水瓶灌水,看到袁淮往水龙头跟前凑,赶紧就叫住他,“都什么天气了还用凉水,脸盆呢?拿来我给你兑了热水再洗。”
他休息一晚,嗓音基本恢复了,还跟以前一样温柔轻润,袁淮听着就很高兴,嘴巴却硬,“困,冷水洗了精神。”
李静水拗不过他,灌好水也不走,就静静在旁边看着,果然看到他还想用冷水冲头,一把就从背后扯住他的衣服,咕哝着唠叨他,“这样要感冒了……就知道不盯着你不行,走走走,吃早饭去……”
袁淮抹了把脸,心情莫名地特别愉快,他没接李静水递过来的毛巾,故意像只大金毛似的乱甩水珠子,看李静水一边低声喊他一边蹦着躲开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随手拎起灌满的暖水瓶先回了房间。
家里明明什么都没变,可李静水回来了,一切就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充满生机了。
包子有荤有素,袁淮的那份豆浆也没放糖,李静水习惯性地记着这些小细节,袁淮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了那个他扣下的相框上。
相框不知道什么时候让李静水扶起来了,摆放端正,下面压着那张来之不易的释放证明书——
那是他俩告诉袁伟重要消息的默认方式。
袁淮垂下眸子,嘴里的包子没了滋味,有些咽不下去了。
李静水依旧是和袁淮一起出门,袁淮上学,他得回一趟单位。
袁淮磨着想陪李静水一起去,怕他让人给“欺负”了,可李静水不肯,催着他去上学,俩人在地铁站外头默默对峙了一会儿,袁淮看李静水冻得直哆嗦,率先败下阵来,骑着车还要扭头喊,“有事就打电话啊,一定要打电话!”
“知道了,你看着点儿路。”李静水目送袁淮过了十字路口,深深吸了口气,又摸了摸兜里的释放证明书,才跟着人流一起走进了地铁站。
他和袁淮之前莫名的隔阂,好像也随着这次的事自然而然地消融了,他们最亲近、最信赖、最能依靠的人还是彼此,李静水抓着扶手抿了抿嘴唇,不安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似乎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期,李静水在门禁入口反复刷卡,卡机无法识别,滴滴报警,后面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大家互相窃窃私语着李静水的身份,目光中带着打量和探究,无人催促。
李静水却如芒刺在背,涨红了一张脸,讪讪然往旁边退开,“我、我的卡可能有问题……你们先……”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人事部打电话,猛地一下被人抓住了手腕。
“哥!”陆景喊了一声,眼神激动,“可担心死我跟师父了!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李静水抿着嘴,不好说昨晚才出院的事,陆景看出他的局促,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儿,二话不说拽着李静水上了车,顺顺利利开进了设计院。
地库车来车往,陆景停靠在一个角落,却没有开门的意思,李静水也在副驾驶安静坐着,手里死死捏着那张工牌卡,睫毛低垂,似乎在思考什么。
陆景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早从他爸那儿打听了院里对李静水的处理结果,他求也求了,闹也闹了,把他爸气得高血压都犯了一趟,可无能为力,这是董事会的决定,不是他爸一个高管就能斡旋的,他坐在副驾驶搓着鼻子,如坐针毡,不知如何开口。
“院里是要开除我吗?就算知道了案子的结果也要开除我?”
陆景一震,尴尬地咽了口唾沫,“也不算开除……劝退,算辞职吧。”
李静水偏头看他,大眼睛湿漉漉的,带了点儿鼻音,情绪却异常地平和,“开除的话是不是有补偿金?”
“啊?”陆景对上那双十足清亮的眼睛,心头莫名颤了颤,紧跟着就愣了,“哥你可得想清楚啊,开除对你后续就业背调有影响的。”
就这个劝退,还是他们师父和陆景爸爸一起争取过的结果。
但李静水很明白,这件事情一出,他大概很难继续在央企国企这样的正规单位就业了,就算没有实际的犯/罪行为,可这圈子这行业就这么大,有心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情况,背调这关是八成过不去的,现在与其要面子,还不如保住里子,两倍工资对他和袁淮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了。
李静水深深吸了口气,“我先去见见师父,得亲口说声没事了,让他放心……”
“应该的,”陆景赞同道,“师父为你的事没少操心,嘴边都急得起了一个大火泡,成天唉声叹气的。”
李静水想到那个脾气倔强又和蔼的小老头儿,刚才还能憋住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受到委屈的时候不会哭,可知道有人为自己焦心担忧,内心的防线就很容易溃破。
陆景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哎、哎——你别哭啊哥,哎哟我这——”
他翻箱倒柜地找纸巾,车上太乱了,翻了半天没翻着,急得就要拿手去抹,李静水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不习惯别人的肢体接触。
陆景也回过神,这才想起了李静水的性向问题,心里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他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袁伟了,李静水确实跟他那些粗枝大叶的哥们儿不一样,有种独立于性别之外的魅力。
老专家在洽谈室拉着李静水聊了很久,没有问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一味地宽解他,长吁短叹了半天,老头儿是真喜欢李静水,话少踏实,又细心肯干,比同龄的男孩子成熟许多,一看就是吃过苦的人。
可命运弄人,顺的人如陆景,一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选了个不感兴趣的专业,到了李静水这里,再怎么努力挣扎求生,也只有接连不断、看不到头的磨难。
老专家还给了他一个联系方式,“这是我一个徒弟,算你大师兄了,你的情况我跟他讲过,他今年刚刚自立门户,缺人,很欢迎你过去。就是地方远,在G省,不过远点儿也好,你去了能安心工作,没这么多闹心的事。”
他们都很清楚,李静水怕是很难在同市,甚至邻近的几个城市找到合适的工作了。
李静水反复道谢,眼眶始终红着,陆景又跟着他一起去人事部,人事部的小姑娘请示过之后,很痛快地给办了手续,说离职补偿第二天就能到账,还悄悄跟陆景邀功,考勤她都给争取做成满月了。
陆景朝她眨眨眼,比划了个请咖啡的手势,尾巴一样又跟着李静水回去收拾东西,只要有人抻脖子好事就被他一眼刀给飞回去,李静水的东西不多,把规划书和一些用得上的东西都留给了陆景,入职的时候不过背了一个包,走的时候几乎两手空空。
陆景一路把人送到了大门口,李静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眼皮红肿,“快回去上班吧,有空请你吃饭。”
“那我可当真了啊。”陆景笑眯眯地,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保持联系啊哥,别一离开这儿就不理人了,咱俩是一辈子的朋友。”
李静水怔怔地,耸了耸鼻子憋住了心里的酸涩,“嗯……”
他一直觉得陆景和周小天的性格很像,大大咧咧的,又乐观开朗,所以陆景当初邀请他一组做课题作业、缠着他改论文的时候,他总是很容易就心软了,也比较能够接受陆景的亲近,但朋友这两个字,就有些太重了。
陆景这样的天之骄子,等他踏出这道门槛,就不可能再是一路人了。
袁淮当初送走周小天的时候,肯定比他现在更难过,也更明白这样的道理……因为直到现在,袁淮都没有再交过很要好的朋友。他当时怎么就一味地沉浸在失去袁伟的痛苦里,没有多安慰袁淮几句呢?失去了哥哥,又失去了挚友,袁淮在接受他留下之后就收起了獠牙,把这些全部闷在了心里。
李静水又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大楼,还有远远跟他使劲儿招手的陆景,再没有留恋地快步离开。
他现在只想去见袁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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