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辞暮睡了四个小时,神采奕奕地起床上剑术早课。
十三岁之前,她和启蒙老师学了六年基本功,今年才拥有第一个剑术老师。
从去年开始,内廷、大臣和亲眷们开始为老师的人选明争暗斗。首先是老师的出身,内廷和亲眷认为只能是老牌贵族,大臣们倾向于年轻些的平民;其次是剑术流派,不少人赞成直接从万化十八剑仙中挑,甚至有人建议十八个教一个,然后被女皇一票否决。
这些人摸不准女皇冕下的想法,干脆放弃修真维度,转向魔法维度。经过多方的博弈,最后部分大臣和亲眷们联手,推举珈蓝维度的阿曼达.提尔雷普,一位势头正盛的年轻圣剑士。
这位圣剑士背着大剑骑着身披郁金香的白马出现在凄辞暮面前,利索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牵起公主殿下的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
凄辞暮很高兴,大臣们勉强满意,亲眷和内廷开心得不行,总体来说是个好结果。
凄辞暮没想到,她很快高兴不起来了。
“殿下,请把陪练想象成真实的敌人。”阿曼达握住她的肩膀,“直接砍下去,一刀见血,迈出成为剑士的第一步。”
“他们只是陪练,又不是真的敌人,我为什么要砍他们?”凄辞暮一头雾水,“他们也不叫陪练,后排从左数第二个人连刀都能拿错。和我水平一致的人叫陪练,他们不是,我砍他属于胜之不武。”
阿曼达眯起眼睛向后排看去,被凄辞暮点名的陪练立刻打起哆嗦,抖着手调整拿刀方式。越紧张越出错,他左手打右手,刀咣当一声砸在脚上。
耳边响起呛啷的拔刀声,凄辞暮面色一变:“你要做什么?”
已经晚了,阿曼达的剑气扫过去,陪练的手被齐根砍断,鲜血洒了一地。他极力忍痛,上下两排牙齿咬出咯吱声,颤抖着身体躬身行礼,面朝阿曼达的方向倒退着离开了。
“你为什么砍他?”凄辞暮震惊,“这些陪练到底是什么人,不是你的学生吗?”
“殿下,他们是剑奴,不是我的学生。砍他是为了帮他,否则他永远记不住正确的握刀方式。在战场上,刀掉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死了。”
凄辞暮气笑了:“哦?如果有一天我练习剑术的姿势不对,你是不是也要砍我?”
金发绿眼的圣剑士直直注视着公主殿下的眼睛,仿佛没听出公主话中的讽刺意味,她说:“您和他们怎么能一样呢?”
凄辞暮冷眼观察这位新老师,年轻的圣剑士,阿曼达的年轻,是和其他出名的圣剑士相比较为年轻。实际上她今年三十二岁,正直壮年,身高接近两米,全身裹在精钢铠甲中,铠甲上繁复的郁金香暗纹是她的家徽。
“殿下。”阿曼达轻轻唤了一声,她单膝跪下,大剑在青石地面拖出星火,她的剑奴们也跪成一片。
强壮的圣剑士单膝跪着都比十三岁的凄辞暮高,她尽量平视自己的新学生,语重心长地说:“我早已听说殿下在剑道上的天赋,也听说过殿下的慈悲之心,但剑士不应该有太多的慈悲,对我们来说,生与死就在一瞬间。您的母皇当初亲征远域兽人维度,她的刀淬满血,才换来全面的胜利。”
“女皇冕下教导我们尊卑有序,这些剑奴,”她用大剑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人,“能成为陪练是他们的荣誉,正因为您有练剑的需求,他们卑微的生命才有意义,剑奴们都很感激您,愿意被您的剑锋划破喉咙。未来的某一天,当您站在远域战场上,用同样的剑法刺破敌将的咽喉,他们的生命将被升华,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誉。”
最后,她说:“花朵长有尖刺,若不敢让尖刺见红,最终只会扎穿自己的掌心。”
一番话说的极其漂亮,剑奴们匍匐在地面强忍激动的泪水,有人大哭着表忠心:“殿下!慈悲的殿下!我拿起刀只是为了成为剑术的耗材,像我的父母祖辈一样,为主人成全无上的剑术!”
太好笑了,太荒谬了。训练场被慷慨激昂的情绪填满,剑奴们争先恐后展示自己的忠诚。凄辞暮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游客,冷漠地看着一场闹剧。
一朵没有刺的郁金香竟然试图教她怎么让尖刺染血,就像食草的羚羊跑到午睡的狮子旁咩咩叫,说你要多多捕猎呀,快用爪子撕裂兔子的喉咙。
阿曼达这样的人,她见过很多。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位于最高的阶级,拥有处置别人的权力。他们有很强的权力感和配得感,觉得除了同一阶级的人,其他人全是工具,而自己理应享受特权。
他们从不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被规训的奴隶们也不觉得不对,阿曼达甚至能把这套东西装扮得花团锦簇,说的慷慨激昂,像是没有剑奴她就没法练剑一样。
凄辞暮有点体会到父亲在怕什么,她现在也害怕,怕自己成为阿曼达一样的人。或许在别人眼里,她和阿曼达没什么区别。比如昨晚阿草要求放根绳子进深坑,她说即使有人也爬不上来,阿草是不是像她看阿曼达一样看待她呢?
“你只能教我这种练剑方法吗?”凄辞暮问。
阿曼达坦然注视她的眼睛。
下一秒,凄辞暮的刀出鞘了,她只有六年的基本功,但足够她做一件事——狠狠砍断一名剑奴的刀。
“咔!”
少年剑士不会剑术,没有技巧,只有一身蛮力,刀被拦腰砍断,剑奴的虎口渗出血。
“既然不想拿刀,就不要拿刀,我不需要剑奴。”她说,“我的剑术不需要拿人命堆彻。”
然后她转身离去。
晚上,凄辞暮蹲在秘密基地,抱着阿草说白天的事:“……就是这样,后来丹玛斯来了,说阿曼达用心良苦,只是太心急,教学方式也不对,让我回去跟老师和好。”
“你回去了吗?”
“我说可以回去上课,但我要换老师。”凄辞暮像苍蝇一样迅速搓手,搓出静电后按在阿草屎黄色的头毛上,满意地看到黄毛被静电吸得竖直立起来。
“对,把她换掉!”
“换不掉。”凄辞暮叹气,“所有人轮番上阵,连丹玛斯都在说教,说皇储最忌讳流露出自己的喜恶。”
阿草都听懵了,他实在想不通,公主殿下堂堂皇储,怎么连换个老师的愿望都无法被满足。
“最后折中了一下,阿曼达继续做我的剑术老师,剑奴都撤掉,但阿曼达会给我找个同龄人陪练。”
“同龄人?”阿草很敏感,捕捉到关键词。
“她是这么说的,说新陪练是优秀的剑士,和我一个年纪,有共同话题,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阿草不信:“真的假的?她的话能当真?”
“……结果新陪练是她弟弟。”凄辞暮咣当一声把自己扔在地毯上,痛苦地把头扎进抱枕里。
尼尔.提尔雷普,圣剑士阿曼达的亲弟弟,今年十三岁,大部分时间住在黄金城,是晓晓的同学,积极参与所有能见到公主殿下的皇室活动,把在公主面前刷脸当做主业。
简称皇夫学员,未来的皇夫预备役。
“丹玛斯不告状吗?”阿草奇道,他伸出爪子扒拉零食筐。自从他昨天晚上说过饿,凄辞暮就给他拿来一堆零食。
公主在这个年纪不应该掉入情感陷阱,否则就算未来的尼尔做不成皇夫,也占着个青梅竹马的名头,想借助下一任女皇的名头做些什么可太容易了。
“没有,老吸血鬼竟然什么都没说。”
阿草的狗脸上挤出一个神神秘秘的表情,看起来宛如便秘,他压低声音:“这个提尔雷普家族是不是很有钱?”
“肯定有钱,提尔雷普是珈蓝维度最大的贵族,靠魔药发家,占据了全宇宙五分之一的中低端魔药市场,他们的梦想是把高端市场一起占领。”
“老吸血鬼是不是接受贿赂了,比如同意把提尔雷普的魔药加上皇室特供四个字?”
“不会。”凄辞暮想都没想,立刻否认,“丹玛斯的忠诚毋庸置疑。”
她说:“猜不透丹玛斯在想什么,反正明天你必须和我一起去上课。”
“我能做什么?叼着剑追他吗?”
“你去帮我表达厌恶。”
阿草埋头啃热狗的动作停下了,他伸出舌头舔掉嘴边的蜂蜜芥末酱,邪恶地歪嘴一笑。
凄辞暮看到他的笑容,瞬间期待明天的到来。然后她单手按住狗头,面无表情地说:“你又用我的袍子擦嘴。”
“你也用我头毛擦手,咱们扯平了!”
第二天,凄辞暮连窝带狗一起端到训练场,场地冷冷清清的,只有阿曼达、她和阿草。
尼尔呢?凄辞暮和阿草都很茫然。
阿曼达看到狗,竟然不生气,只是说:“殿下真有童心。”
她们中规中矩地学习剑术,课程进行到一半,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殿下,我来晚了!”
阿草抽动两下鼻子,从珊瑚绒做的窝中站起身,尼尔抱着一大捧郁金香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只柴犬和一只布偶猫。
“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
“姐姐!”尼尔打断阿曼达,“殿下认识我,对吧,殿下?”
当然认识,凄辞暮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一步,你在晓晓举行的宴会上故意往我身上撞,没撞到我,你自己先摔一跤。
她说:“认识,晓晓的同学。”
一句认识就让尼尔快乐得不行,铂金色的小卷毛在头顶一颤一颤地抖,像是垂落的郁金香。
“汪汪汪!”阿草从窝里冲下来狂叫。
尼尔惊喜极了:“殿下的狗好喜欢我,是叫阿草吧?我也养了一猫一狗,今天都带来了!”
“呼—呼—呼”阿草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尼尔的笑容僵住了。
“他不是喜欢你,他讨厌你。”凄辞暮终于接话,“没有办法,他讨厌泰迪和比熊。”
尼尔头上的小卷毛完全塌下来。
“汪嗷!”尼尔带来的柴犬不乐意了,它从斜侧方冲出来,两只前爪抓地,后爪离地起飞,用大屁/股兜头盖脸给阿草一个**斗。
阿草被甩飞到空中,眼神和凄辞暮对上了。
凄辞暮读懂了他的眼神:殿下,这算工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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