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无色定

话问出口,章语又后悔又害怕,几乎想扇自己一巴掌。她从温暖的家里被朝暮硬塞进飞船,身上只穿一套居家服,此刻被塔顶的罡风吹得直哆嗦。

朝暮只是安抚性地笑了笑:“我需要你们,你们也需要我。”

章语无法理解她的话,她也没准备解释,她脱下风衣盖在章语肩上:“戴好面具,穿暖和点,和大家一起跑吧。”

塞拉正好讲到撤离的部分:“自由冒险者协会将有序接管潘德莫维度,请迅速收拾必要的物品,带上老人与孩子……”

风衣下是一件自带胸甲的无袖作战服,朝暮的前半截左臂被包裹在银色的机械部件中。

那并非人体改造的痕迹,也不可能是热武器,而是——她高抬左臂,虚虚瞄准狙击点,拉紧弓弦后,一枚飞钩连着钢索深深钉进大楼的墙体。

狙击手轻蔑地看了一眼飞钩,遥遥对着朝暮做出一个侮辱性手势,他炫耀般展开背后的滑翔翼,从楼顶一跃而下。

这下连章语都看出来了,朝暮原本准备用钢索与飞钩跃迁到左侧大楼斩杀狙击手,但谁也想不到狙击手有滑翔翼。章语忍不住劝她:“追不上就算了吧。”

朝暮瞬间将摩托车的油门拧到最大。

“轰隆——”

她身体前倾,双腿绞紧车身,左手死死拽住钢索,操控着摩托车从电视塔塔顶垂直向下俯冲!

轻型滑翔翼上的狙击手听见轰鸣声后立刻调整方向,然而为时已晚,摩托车凭借重力加速度飞快向下冲去,快到轮胎近乎抓不住电视塔外侧的金属复合板。

与此同时,朝暮左手猛拉钢索,她大臂上的肌肉清晰可见,硬拉摩托车加上她本人近300公斤的重量。

巨大的拉力下,摩托车向侧方倾斜,轮胎与复合板摩擦出一串火花,朝暮的手臂上爆出青筋。

“呲呲呲呲呲——”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摩托车在她的拉动下强行改变轨迹,以飞钩为圆心,钢索为半径,在电视塔外墙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紧崩的钢索如同追命刀,跟随圆弧的轨迹向狙击手横扫而去!

血雨飘洒,狙击手和他的滑翔翼一起被勒成两段。

朝暮收回飞钩,带着杀戮后的惬意与血脉中的暴虐缓缓抬头,望向远方市民广场上的小黑点,那必然是厉暝,只有厉暝如此清晰地知道怎么激怒她。

一只背生双翅的狗族兽人拦住她的去路,两只畸形的翅膀遮挡她望向厉暝的视线。

真是恶心透了,朝暮漠然地想。整容成人类的兽人,移植翅膀的兽人,厉暝最擅长制造这些“自愿”的人。

冰冷的血液在体/内沸腾,她陷入一种暴虐却喜悦的情绪中,理智被战意与杀意侵蚀。

半空中的兽人举起利刃向她飞来,她毫不犹豫地舍弃摩托车,任由自己向下坠落。发现她没有反制手段,兽人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怒吼着加快速度。

好丑陋。

另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划过她的大脑:如此丑陋的生物还有很多,他们值得她多看一眼吗?

下落中的朝暮拔出了刀。

拔刀斩的势能将周围空气急剧压缩,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旋,呼啸着向四周扩散。她向虚空砍去,势能转化为动能,她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脚下的空气被她快速掠过的身躯挤压出阵阵爆鸣声,与刀身破风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

收刀入鞘时,她的身形已经出现在兽人背后。

刀刃再一次出鞘,二次拔刀。

狗族兽人似是感到死亡将至,他补救般喊:“朝暮……盟主!”

朝暮的瞳孔微微缩紧。

拔刀斩的轨迹在最后一刻偏移,四无色定将兽人的右侧翅膀从根部砍断。朝暮本人也从暴虐的兴奋中挣脱出来,她定神去看坠落的兽人。

兽人的另一只翅膀无助拍打着,像一枚树叶旋转飘落。

是沃夫.迅爪,联盟未解散时的成员,在她与厉暝决裂后选择跟随厉暝。

这一刻,沃夫畸形的翅膀与整得不人不狐的灵奇重叠了。朝暮完全找回理智,她知道自己刚刚又被血脉中的暴虐操控,才会产生不可控的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拔刀,流星般向厉暝冲去。

市民广场位于潘德莫的正中心,周围高楼大厦林立成群,高远天空中虚假的太阳仍在不知疲惫地工作,光线在大楼的外墙上几经反射,把玻璃幕墙照得像是包裹火焰的冰川,而朝暮则是那把切割冰川的金钢石锯片。

没有喜悦,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仇恨,朝暮平静地奔向她的仇敌。

无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塞拉念经一样的播报,有潘德莫居民的尖叫,还有呼呼的风声与空气的爆鸣声。恍惚间,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叹息般说:

【不要再恨了……】

【你成为别人的仇敌,也成为星辰大地、传唱的故事、树上的苹果与其它美好事物的仇敌。】

话音落下的瞬间,厉暝的脸出现在朝暮的视网膜上,她把厉暝的胸膛作为落脚点,借助拔刀斩剩余的冲击力当胸一踹,脚踏厉暝的身体飞出数米远。

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他们二人,连隐形摄像机都失去踪影。朝暮坐在厉暝的胸膛上,一条腿随意地盘着,另一条腿踩在他的耳边。

四无色定横在厉暝的脖子上,朝暮直视他的眼睛,问出重逢后的第一个问题:“杀死弟弟,你后悔过吗?”

厉暝没有回答,他盯着朝暮锆石般的眼睛,在不移开视线的前提下慢慢抬手,小心翼翼抚摸横陈的长刀。指尖还没触碰刀刃,皮肤就被隔空划开了。

血珠滴落到四无色定上,疼痛沿神经末梢迅速抵达大脑,厉暝的脸上浮现出如梦初醒的神色,他低低地笑。

那笑声从胸腔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带来一阵闷闷的震动,坐在他胸膛上的朝暮连带着一起晃动。

朝暮勃然大怒,横陈的长刀猛然翻转,直直插进厉暝耳边的地面,而厉暝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距离极近的刀尖,他始终注视着朝暮的眼睛,简直像是害怕失去他的视线朝暮就会从此消失。

他突然抽动两下鼻翼,闻见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他问。

厉暝不等朝暮回答,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沿着脚踝向前摸去,摸到一块干涸的血迹,那是灵奇的血,朝暮曾经一脚抽向灵奇的脸。

黑红的血迹在雪白的战靴上极为显眼,厉暝不停抚摸那块血迹,又去看朝暮的眼睛,金色的眼睛像琉璃一样映着他的身影。

朝暮微微转动刀柄,答非所问:“这把刀叫四无色定,对应今天死在刀下的三个人。”

“第一定叫空无边处定,即消灭所有不善的想法。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手下的职工,他死前拿着枪和面具,要按照方案杀死自己的同类,以供有钱人取乐。”

“第二定叫识无边处定,思维识别无边之相。我杀的第二个人是名改造人杀手,他看上去比智械体还像智械体,却选择用高度文明的科技去满足最低级的杀戮**。”

“第三定叫无所有处定,是超越第二定的境界。我杀的第三个人恰好是比改造人杀手更精明一点的狙击手,他至少懂得逃跑。”

“第四定叫非想非非想处定,没有**与物质,只有微细的思想,那是给纯白无垢之人预定的死亡。”

话语停顿,朝暮定定地盯着厉暝看了一会,她微微一笑:“所以你不会死在四无色定下。”

“我……”厉暝从痴痴的状态中抽离,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也不会为了杀死亲弟弟而后悔。”朝暮好像遗憾极了,“问出问题的我才需要后悔。”

她的身/下,厉暝迟疑地说:“我好像……”

朝暮松开握刀的手,摘下白色手套,双手铁钳般掐住厉暝的咽喉!

“我好像……不是厉暝。”

后四个字伴随喉骨的咯吱声一同响起,声音被朝暮的手劲掐到变形。

即使是死前最后一刻,自称不是厉暝的男人还在凝望朝暮的眼睛,金色的眼睛仿佛真正的太阳般燃烧。

紧掐脖子的手突然放松了。

接触到身/下男人皮肤的瞬间,无数回忆涌入朝暮的脑海。不,那不是回忆,而是记忆,是已逝故人的记忆。之所以误认为是回忆,是因为朝暮曾经用另外的视角参与过这段记忆。

那时她还叫凄辞暮,这个讨厌的名字是黄金王朝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代称。他们说她是光芒璀璨的皇嗣殿下;黄金血脉的唯一传承者;无上冠冕的指定继承人,无数人期盼她续写二代女皇的辉煌篇章。

他们叫她殿下,她的母皇叫她“你”,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没有人问过她真正想要什么,除了一条狗。

阿草。

朝暮沉沦在阿草的记忆中。

【你成为别人的仇敌,也成为星辰大地、传唱的故事、树上的苹果与其它美好事物的仇敌。】非原创,化用自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原文“我心想,一个人可以成为别人的仇敌,成为别人一个时期的仇敌,但不能成为一个地区、萤火虫、字句、花园、水流和风的仇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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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四无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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