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换了衣服钻进被子里睡觉,屋子里迷漫着玫瑰花的花香,外面还下着助眠的秋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不靠安眠药也好好的睡了一觉。
当然她不知道,阿妈三更半夜安置那只玫瑰花猫的时候又是心里不住的数落她狐媚子。
邝裕民他们挣扎回去天已经快亮了,因为后半夜没有交通工具可以搭乘,只能靠走回去。他们的四肢已经冻得走不动,夜里风雨一点没有变小的意思。他们本来是在不同的点儿,但是赖秀金的地方太远,她实在走不动了,跟着邝裕民和黄磊回去了。
一进门赖秀金骂道:“王佳芝这个臭*婊子,要她浪死在床上!”
其他两个也没说话。想着他们在外面受这样的折磨,她和野男人在床上颠鸾倒凤,玩高兴了还要吃吃喝喝。他们这么久水米不进,又冷又饿,肚子饿的呱呱叫。热水瓶空了,只剩下放了快一周的几片干巴巴的面包。
邝裕民刚拿出面包,外面敲门的声音,三个人吓得一激灵,顷刻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欧阳的声音。
邝裕民打开门,两个泥人,要不是欧阳够胖,分不清谁是谁了。全身都是泥,头发都鸡窝一样浸在泥里。欧阳他们今天被派去跟人,结果半路被人甩了还不知道,骑着自行车到了郊外村子,路上下起了雨,乡间的路泥泞布满了水坑,骑不了多久就摔一跤,摔得满身泥水,摔了好多次,还喝下去不少泥水,他们只能扛着自行车行进。他们那个点实在太远,扛不住也到这里来了。这几块料就这样不怕死的聚在了一起。
之前人说道:“那个胖子也太蠢了,那样明显的暗示就是看不出来,不知道逃。放走他可比抓他还麻烦。”
“那个大长脸也是一样,跟了他这么久,他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们住的地方要洗澡需要叫老虎灶,这个时候哪里有。邝裕民要欧阳去外面打几桶水回来,大家先擦个身上,欧阳拿着空桶回来说停水了。
欧阳冒雨打水回来后,雨顷刻就停了,这场大雨好像就是刻意为他们下的一样。
没有水,他们换了衣服就那样身上头上又黏又脏又痒的凑合着,另外两个泥人身上头上糊了一层泥。
五个都饿得要死,刚好面包有五片,一人一片干面包,只剩下一点水,每人两口就喝完了。吃喝了这点东西,觉得更饿了。
赖秀金愤慨的说起他们今天的遭遇,和王佳芝多么的不要脸,那样做了好几个小时,过后还又吃又喝的。
黄磊恨道:“他们吃着山珍海味,我们就只能吃干面包喝凉水,不要脸的臭*婊子!”
他们还有白面面包吃。王佳芝在香港的时候走一天路也不一定能领到一片剌喉咙的黑面包,回到上海黑面包都没有,吃掺着沙石的救济米。
刚才他们冷雨里绝望的只是希望可以离开哪里,别的还想不到太多。现在暖和起来,对王佳芝的恨意也源源不断的复苏了。
他们这群自以为是的极度利己者,到底是大学生,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大有作为的。但这几年的底层生活令他们非常挫败,尤其觉得自己是读过书的高材生,却要和一群没读过什么书的他们眼里的下等人周旋,还要受他们欺负,这要他们非常挫败。然而最崩溃的是,做特务他们却没有下等人做得好。
疲于奔命和孤单寂寞吞噬了他们,他们大多数人都还没有过那种经验。本来就是这个的年龄段,现在又几次三番看着王佳芝和人出去约会,心里更别扭。过去他们也偶尔跟过老易,他和王佳芝约会的时间要比跟其他女人长好多好多,次数也非常频繁。
王佳芝要是伺候的不好怎么可能这样,他们不会觉得王佳芝在努力的自我牺牲,他们只是龌龊的无限遐想里面的情形有多么的刺激,想着王佳芝看上去很单纯的样子,没想到这样放荡不要脸。然后心中的**无处发泄,就迁怒王佳芝为什么可以过得那样好,穿金戴银又风流快活,他们却要受苦。
赖秀金本来很得意,自己过得再不快乐但至少是贞洁的,王佳芝已经那样脏了,现在还在继续受玷污,已经污秽不堪。但她看着王佳芝这样,自己不想承认,但其实她也是渴望那种快乐的,甚至有些嫉妒她。
她心里清楚,她是有贞操,可是她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谈恋爱,然而大好年华就在这琐碎繁重又折磨的生活中一点点流逝,直到她变成一个老姑娘。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已经那样的流走了三年,很可能继续那样流走一个、两个、三个更多的三年。她不是荡*妇,可是变成一个饱受折磨毫无快乐的老姑娘。
王佳芝是作了婊*子,可是她有快乐。都是二十三岁,自己在冷雨里挨饿受冻的煎熬,她在豪华公寓里和男人缠绵床笫,还有那美丽的衣服首饰,还有那小山一样的玫瑰花。
赖秀金此刻想起了那些玫瑰花,从来没有人送过花给自己,送也送不起那么贵的高档玫瑰。
后来她路过那件花店,看到橱窗里一只玫瑰花做的兔子,脖子上戴在一只兔子的金项链。经过的一个女孩道:“之前的一只猫这么没有了?”
另一个道:“一定是被人买走了。”
“谁这么大方,送这么贵的花。”
“有钱人多了。”
赖秀金想起那雨夜的玫瑰花,她觉得一定就是送王佳芝那个。她的心在滴血,她恨透了王佳芝了。
第二天天气特别好,天气晴朗,空气也非常清新,都是下了一夜雨的好处。
王佳芝醒过来,看到那只玫瑰花的猫还在梳妆台上,阳光透过窗帘照到她身上。拉开窗帘,真是晴朗的一天,大白熊站在窝门口伸着舌头,要她暂时忘却了这些日子的阴霾。
吃早饭的时候阿妈对易太太说月饼还有好多,易太太讲分给下人吃吧,他们都不喜欢吃。王佳芝这才想起来,中秋节已经过了。前一段日子有些恍恍惚惚,过了中秋节也没在意。回到房间一看日历,天啊,昨天是自己的生日。
当然他不知道昨天她过生日的,一切都是个巧合。
但是她想着,昨天和喜欢的人很高兴的过了一天,他还送了玫瑰花和项链给自己,两个人又吃了饭,她还吃掉了一块草莓蛋糕。那么也算是过生日了。
算一算十六岁之后就没过过生日了。倒是香港的时候,有一天小双说,今天是龙抬头,我们北方要剪头发,你们南方怎么过。
她一时愣住了,小双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儿来。
每年生日都是妈妈给过,她们家人比较传统,不讲究过生日要吃蛋糕。每年她的生日妈妈会给她煮面,做她喜欢吃的菜,然后做一件新衣服给她。弟弟的生日妈妈也做弟弟喜欢吃的菜,不过礼物是爸爸买。因为弟弟的礼物很贵重,妈妈也拿不出那样多的钱。弟弟的礼物有自行车、高档衣料、贵重的手表。爸爸从来没说要过生日,其实就是不给他过也没什么。但那一天妈妈都是煮面给他吃,做一两样他喜欢吃的菜。
王佳芝的爸爸虽然冷血,但是并不讲究享乐,工作也是很刻苦尽责的,这一点她和她父母倒是很像。全家只是她弟弟例外,也是被他爸爸给惯的。她外婆就说过,溺子如杀子,越是娇惯越是不成器,不惯着的反倒有出息。王佳芝如果没有继承父母的要强责任感,也不至于被那群算计。其实她后来也想着,妈妈和舅舅要是没那样要强有责任感太重,也不至于活得那样累,死得那样早。可是即便这样,他们还看不起那些不负责任,浑浑噩噩混日子的人。
她想起最后一次过生日,那时候妈妈已经病得有些重了,不过她还挣扎着做家务。那天照旧做了好多她喜欢吃的菜,煮了面,带她去选了好几块衣服料子,只是都是素色,不是过去的鲜艳颜色。那天一早起来,她发现妈妈在她枕头边放了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从她有记忆开始,妈妈从来没有给自己过过生日,直到她过世之后,自己才知道她生日是哪一天。
王佳芝望着梳妆台上的玫瑰花,眼里留下泪来。
“妈妈,我给你丢脸了,我没脸见你。”她心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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