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穿黑色的大衣,然后……
她最想取的名字是:剪秋水。因为非常喜欢那句诗:一双瞳人剪秋水。
可是最后还是把名字换了,这句诗是她属于自己的秘密,她不想公之于众,虽然根本不会有人知道里面的意思。好多人是这样,越是在意珍贵的东西,越是要深埋进心里,属于自己,深怕人知道了一样。
其实这种想法他也有,上辈子他要人埋的特别深,甚至墓碑都没有。不只不写他的名字,连她的名字也不写。好像深怕人知道她埋在这里,就要把她从身边夺走,他是不配要她陪着自己的。
但这辈子她还是用“剪秋水”写了一篇小说,特意问编辑可不可以在2月25日那天发。
小双信里讲,她和美惠都觉得,那篇小说里男主角太理想化了,不符合她以往的风格。
她回信里道:“有吗?我不觉得啊。”
小双没有再说过,她和美惠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分别的时候王佳芝说过,没有可能的,所以到此为止,不想勾起她的心酸。
廖太太女儿非常迷恋那本小说,发表了很久还是会经常和她提起,她每次听心里都要有点犯酸,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写了,自己喜欢可以,为什么要这些人喜欢。不过想来总要留下些痕迹吧,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心底那最在意的秘密就真的同自己一起死了。
她想起一个很有名的女作家,写一篇才一万多字的小说,写了快三十年,写了改,改了写,短短的几页文字,竟然耗费了近半辈子。好不容易发表了,还不满意,到死还在改。
人说她是写她和她老公的事,她一个从来不屑打笔墨官司的人,竟然长篇大论解释起来,自己写的绝不是自己的事,只是很感兴趣这个小故事。极力辩解着不是自己的事,但又不满人讲故事里的男主老,不漂亮,和女主不配。她讲自己都写了,男主的容貌很清秀的,要不然女主怎么会感动怎么会看得上他。谁说反派就不能漂亮呢。
可越是这样越是欲盖弥彰了。什么故事,能要你一辈子到死都放不下。
王佳芝那时候感慨,到底是啊,自己喜欢的人,自己怎么骂怎么抱怨都可以,要是别人说不好,是一定要摩拳擦掌去大打笔墨官司的。
她到死都放不下的东西,深怕自己死后什么都留不下,想要人知道,却又怕人知道。
王佳芝觉得自己不该太贪心,可是她还是想留下些什么。他们没有任何的名份,孩子也不能要人知道。有一天大家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病了的,每次都难过的想自杀,但和上辈子最后的那段日子比,还是那时候更难过。
看到那群混蛋也要一起死了,她有一种报仇的快感,但是还不够。她想着,有没有好像恐怖电影里那种最可怕的诅咒,诅咒那些东西生生世世的不得好死。
那是她情绪最波动的时候,好像回到了失忆的那段日子,周围的人都好好的过日子,只有自己作着鬼。
凭什么呢,他们有钱,有亲人在乎,自己没钱没亲人,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漂泊,为什么他们还要夺走自己仅剩的那几样珍贵的东西,为什么要毁掉她仅剩的骄傲和贞洁。
每次听着牌桌上太太们无聊的雌竞,怨天尤人。至少牌桌上这几个,她们不过是肤浅无能的寄生虫,她们有钱,有尊严,有地位,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就算有一天倒了,她们大半辈子也享受过了,也不枉费这一生。
凭什么老天爷给了她们这么多,却要自己一无所有,她们有了那么多还是不满足,自己只是卑微的想要她们拥有的一点渣子都得不到。
自己这辈子,最后就这一点奢望,可是想留的留不住,唯一的孩子也生不下来。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到了结束的时候,再不甘心,再放不下,最后还是都要放手了。
和小双看过一个电影,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孩,家里败了,母亲早死,父亲对她也非常的坏。离开家后一个人孤单的闯荡,爱上男主,她很想和他结婚,可一些缘故,两人始终没有结婚。男主落魄后还对她不忠。可最后她还是把唯一的船票给了他。五十年后,风烛残年的他终于又回来找她,他想过她会老,会死,却没想到她是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他,自己年纪轻轻的在孤独绝望中死在动荡的年代。
小双很不甘道:“这么多年,人家能是一个人吗?她真是太傻了,他也未必还爱着她,不过把她当作人生一件没有结局的故事,风烛残年快要死了,想回来知道个结果罢了。”
小双和她一样,觉得任何事情隔了太久的时光,总是要变的。没错啊,时光可以要一切强烈的感情变淡。
王佳芝从小就是这样想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好的。哪怕两个人一起死了也是一种完满。一个死去,一个活着;或者两个人都活着,但是天各一方,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爱情最可怕的不是因爱生恨,也不是激情褪去不爱了,而是在最爱的时候分开,再也不见了,随着年华一年一年的流逝,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久的时间过去了,感情就那样渐渐的烟消云散,仿佛曾经的一切都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那样也不错了,一张船票也要不少钱的。他还肯记得有她这样一个人,还肯花一张很贵的船票钱,还肯一把年纪舟车劳顿的回来,就是非常的难得了。人越是老越是到了快死的年纪,越是怕死,不敢冒一点险的。”她是那样说的。
她爸爸就是不舍得那一张船票钱,宁可把她遗弃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里,任由她被糟蹋,被饿死。至亲骨肉尚且如此,还指望别人能怎样。
她想着几十年后,如果可以,她爸爸会回来看看妈妈吗?那个不嫌弃他穷,义无反顾一定要嫁他,和他作了十七年的夫妻,为他生儿育女,好的都留给他,苦都自己受,不到四十岁就死掉的结发妻子。
她想是不会的。两个人如果有真心,一个死去了,有什么是比孩子更好的遗物呢?他如果真的对她母亲还有一点情份,怎么舍得把她视若珍宝的女儿遗弃在这乱世,要她受那样的屈辱和折磨。
她非常赞同那一句话,两人如果好,一定要有孩子,那样就算有一天一个不在了,另一个看到你生命的延续,总不能忘记你。
小双不满道:“那船票本来是她的,是她替他死了,把活下的机会留给了他。难道就只得到这些吗?”
她笑道:“这样就不错了,还求怎样呢?”
那小说发表之后他看了很平静,她想他大概是像对那幅油画一样。她也没有告诉他,反正他别的事情非常心细敏感,对于自己的一些事情是有些很迟钝的。她也不好意思告诉他,这样朦朦胧胧也好。
他年轻最好的时候,好些女生示好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自己长得比较清秀,不过不算很漂亮,那么多人喜欢他,一定是因为喜欢自己意气风发的精神和稳重优秀的内涵。现在觉得自己老了,本来就没多好看,现在老得这样快。而且最吸引人最引以为傲的灵魂都毁掉了,整个人由内而外一定都远远不如从前了。
聊到那句诗,他笑道:“只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这话是认真的。
“是吗?”
王佳芝心想,要不要给他镜子照一照。不过他天天照镜子自己也不觉得啊。
一次她和他讲起出走的时候,去西湖看三潭印月。
小时候在书上看过,听说最多的时候,有三十三个月亮。特意夜里去游湖,烟水茫茫里,那三个青灰色的石灯里发出暖黄色的光,在湖面留下三块氤氲的影子。那种烟波浩渺的寂寥苍茫。
没想到他第一反应道:“那时候说你去游湖,我还没怎么觉得。后来知道你怀孕了,越想越后怕。天那么黑在湖上坐船。”
什么呀,他显然跑题了。
她继续道:“小时候听说,以为会非常的亮。看到的是那样氤氲模糊的感觉。”她长长的“嗯”了一声,又道:“我想着是你老家的景色,你一定也见过的,想象中应该和你的眼睛那么亮,原来不是那样的。”
他笑道:“我哪里会有呢。”
他想说人年龄越大眼里越没光了,自己都这个年龄了。只是他很在意自己比她大了好多,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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