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并没有要夏马尔陪同,他已经很累,不需要和她一起做这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活。
不过是顺着两个法拉格里的心意,当他们的展示品之一而已。
当他们到达某个家族的时候——森没记住名字,她的意大利语仍然不怎么样。对方看到十几辆超跑组成的车队立刻表示马上去通知首领。
随即就有首领的高级秘书或者得力干部出来迎接,森就会见识到这些家族的各色城堡花园,与之相比,法拉格里刚刚用钱砸出来的小城堡当然更为精致漂亮。虽然这些家族都是法拉格里的老客户,关系亲密的同盟,但两个法拉格里显然没有他们的父亲会做人。
“欢迎法拉格里的玫瑰。”
阳光遍布的庭院里,西装革履的中年首领从悠闲的躺椅上站起他那因养尊处优而怠惰的身体,拿开刚刚还在抽的雪茄,弯腰执起森的手一吻,不忘从遮掩的白纱下去看她的容貌。
“鄙人是????”
听在森耳朵里就是一串不明的符号,很可惜,她意大利语仍然没有一点儿进步。
她更感兴趣的是跟首领相对而坐的一个男人。
他身姿挺拔,穿着精练的黑色西装,此刻用手指捏住自己礼帽的边缘致礼。
“这位是R先生。”首领介绍道。
明明是如此灿烂的阳光,阳光下的阴翳却好像全都集中在了这个男人眼中,他的目光锐利而冷酷,就像是静静地潜伏在黑暗中,伺机捕食的野兽。
那线条锋利优美的眉眼也确实像漂亮的美洲狮。
森从来吝啬跟那些首领们多说一句话,都是把东西送到了就走。此刻却对着R微笑:“感谢您送我的手帕,R先生。”
首领惊讶地回身朝R看了一眼。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盯着她,并未对她隔了几天的舞会认出他有任何惊讶,神色平静:“那是我的荣幸。”
今天的最后一站是尤贝尔家族。
随行的法拉格里家族人员已经很习惯森的高效率,她从来不会在某一个家族驻足超过半小时,已经有人在看手表,想着提早下班去酒馆里放松。
森靠在车里,拿了个手帕,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自己的手背。
庄园很大,他们将车子开进去,从大门到宅邸就用了十分钟,周围寂静异常。
“尤贝尔家族的首领两个月前死了。”坐在森身边的随从解释道,这里实在太过安静,静得让人心慌,他忍不住多说几句话:“老首领暂代家族事务,死去的首领只留下一个女儿,她十几年来都非常爱戴面具,整个西西里,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有人说她是海上来的女妖。”另一个人插嘴道:“据说她小时候就差点死去,后来还是活下来了……但家族成员却一个接一个去世,不止她的父亲,她的未婚夫也死了。”
“老首领应该没有时间见我们。”随从咽了咽口水,有些惧怕地道:“不会是她来吧?”
车辆开到树木的阴影之下,这里就是道路的尽头,一个穿着礼裙,戴着面具的女人站在尽头。
森的身边静寂无声。
她朝那个金发的女人看了一眼,随从打开车门,将她像个易碎的瓷器一样抱到轮椅上,打开遮阳伞——这是小法拉格里特地交代过的。
森将头上的帽子直接摘了下来,随从吓了一跳:“安娜小姐……”
森没理他,她看着面前的金发女人,有很多话堵在喉咙里,却不知该说什么。
金发女人提着裙摆走了过来,就像一只蝴蝶翩然而至。
她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像是个远道而来的朝圣者,犹豫了好久才在森面前半跪了下来。
随后一下子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
传闻中没人见过的真面目一下子毫不在意地暴露在人前,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并没有什么女妖似的长相,是正常和漂亮的五官,此刻正眷恋地贴在森的掌心。
她的声音压抑不住其中的颤抖而激动:
“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您看到我开心吗?我亲爱的森医生。”
静寂的林中只有微风习习。
刹那间,一种无言的感动从森胸口升起,仿佛她今生所有的遗憾,都在这一刻抹平了。
“你还记得我吗?”她惊讶地问道。
金发女人点点头。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哪怕我此刻就死去。”她急切地抓着森的手,仰头向她倾诉。
就好像仍在那个地下基地,死神的脚步在一步步逼近,森只能倾听她的脉搏,来扼住自己的恐惧与不安。
她知道这是一种扭曲的依恋,只能在那个黑暗、阴冷、到处飘荡着幽灵的地下基地存在,当回到地面世界时,就会随着阳光消散。可是她的爱丽丝并没有随着爆炸而死去,她活下来了,她的爱丽丝回应了她。
命运的线此刻系成了难言的死结。
所有的一切在森的眼里,都比不过眼前的人。
“我的爱丽丝。”
森叹息着,倾身轻轻抱住她,温声细语:“很高兴见到你。”
森高兴极了,只觉得她自出生以来从未这么高兴过,她最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一时间仿佛觉得全世界都变成了她的。
但她不能操之过急,因为这是西西里,,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和爱丽丝独处的地下基地。在这里,她是假的“安娜”,而“爱丽丝”是尤贝尔家族的大小姐。
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她和爱丽丝都要等待机会。
终有那么一天,她们会抛下这里一切逃回日本,回到那个静谧的家乡。
什么长官的死,什么报国的志向,机密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森心里占据过丝毫份量,跟爱丽丝一比,轻得宛如鸿毛。
“我会再来拜访。”
在爱丽丝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森松开了她的手。
法拉格里的车队离开了尤贝尔庄园,踏上了归程。森对随从的人面不改色地扯谎,说她和尤贝尔小姐曾在日本相识,那个对于意大利人而言陌生的发音“moli”是她在日本时的昵称。
车队开过西西里的大街小巷,森望着海平面上侵染的暮色,陷入了恍惚的沉思。
“喜欢吗?”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森保持着良好的耐心,看着这扇据说是全意大利最贵的遥控门——之前佣人们忙里忙外就是为了这个,里尔还特地找来了负责教堂的画师,为这扇门上彩绘。
他在森的身后,正在弯腰从她的手中拿起遥控,按下,门缓缓地合上:“这玩意儿用了五厘米厚的钢板,就算是特种部队来也要费工夫。”
他交到森手里,示意她玩一玩。
森按下遥控,门缓缓打开:“谢谢,我很喜欢。”
“那就好。”里尔理了理她的头发,轻轻地一吻,忽然看着她若有所思:“你举办过成年礼了吗?安娜。”
森张口:“我不需要……”
“嘘。”里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需要这个,我的小玫瑰。”
这两个家伙如果能把在她这里耗的心思用在家族生意上,法拉格里首领一定会死而瞑目的。
午后,森约见的客人已经在花园的凉亭中等她了。
律师康拉德摘下帽子,露出他那一头即使在帽子里窝了半天也丝毫没有乱的头发:“我的后背都快被全西西里的人盯出洞了,我何德何能能首先和您约见,安娜小姐。”
“请坐。”森招待他坐下,桌上已经摆了咖啡,森让周围的女仆都退下,凉风习习,周围没有树,是一处绝佳的秘话场合。
康拉德看了一眼面前的咖啡:“我听说意大利以外的人习惯用喝咖啡来长谈。”
意大利人喝咖啡是很快的,几分钟时间,甚至几口喝完就走,很少有人专门来享受。森轻轻点头:“是长谈。”
看来是生意上门。
律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坐姿端正而专业:“您需要咨询什么?我将给您最合理的解答和建议。”
森道:“您知道如何帮我脱离法拉格里家族吗?”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问题。
一个刚刚成年,无所依靠的少女,法拉格里的庇护对于她来说尤为重要,但正如夏马尔告诉他的,那些她并不在意,甚至连救命稻草威尔第的下落也不关心。
“很困难。”
康拉德在脑海里冷静地分析了所有的情报,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您已经入籍,姓法拉格里,而且是第三个法拉格里,为了他们的利益,前两个会联合起来阻扰您,您甚至无法离开西西里。”
所谓的“利益”是什么,不用明说不言而喻,不久的将来,两个法拉格里会把养好的玫瑰送出去,为自己换取想要的东西。
“我建议您利用他们,尽可能地利用,这样才能改善自己的处境。”
康拉德神色自然地喝了一口咖啡,还加了块糖,他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完全站在了森这个雇主的角度。
森接着就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我想回归日本呢?”
康拉德回答得毫不犹豫:“不可能。”
他当然知道森在想什么,这个问题是前一个问题的延伸他道:
“以意大利现行的移民政策和国籍管理法,您再次更改国籍的可能性为零。即使和日本方面取得支持,也不会被意当局承认——虽然我们没有参加战争,但还是战时紧急状态,就连偷渡都是绝无可能的。”
森顿了两秒,也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您会说德语吗?”
“……会。”他是德裔,当然会。
“如果我想夺取法拉格里的家族权力,我该怎么做?”
这句是用德语说的。
四周仍然寂静,远处的树木被风吹得刷刷作响,佣人们还在城堡前三三两两地忙碌。
康拉德慢慢地咽了咽口水,咖啡的苦味团聚在他喉咙里,似乎让他的喉咙有些发烫。但他眼中毫无惧色,甚至有着蠢蠢欲动,他本来就是一个傲慢的人
他同样用流利的德语回答:“那就先毁掉法拉格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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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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