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偶遇

惠定和许訚两人离开庭院,向归城城门方向已经走了很久,一路沉默不语。

许訚腰间斜插着一支玉笛,平日里他都收于怀中。

一炷香之前。

“秋风凉呀,江南又到采菱采藕时节。可惜……”北狂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回想过往。

许訚看北狂的神色已是打定主意不会离开,从怀中拿出玉笛道:“今日和前辈一别,不知还能否再见,我听师父吹奏过一曲《秋行街》,权当替师父和您见过一面了。”

笛声慢处婉转,快处灵动,随着笛声仿佛已置身于市井之中,漫步游街,一派人间烟火气。

北狂起初是微笑听着,渐渐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惆怅之意。

一曲毕,三人沉默。

“你们走吧。”北狂淡淡道。

“前辈真的决定了么?”许訚终究还是问出口。

他自知如果北狂不愿意和他回去见师父,凭他的武功绝无可能强逼北狂,所以吹奏一笛曲,希望能唤起北狂想回中原的心念,明明刚刚北狂脸上闪现过一丝犹豫,也许再多说一句,北狂就会回心转意。

北狂道:“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看向惠定,她自从听到自己说要她和许訚二人离开后,就一言未发,倒是勾起他一丝好奇。

“阿昙,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惠定什么都没有说。

从北狂说不离开,到她离开庭院去向归城城门的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插手因果。

这是她来漠北之前就建立的信念,在漠北数月中,她一直坚持得很好。

收尸无数,她见过许多奄奄一息挣扎在鬼门关的江湖人,她不是心中没有动过救人的念头,只是每当有这样的想法,都生生压制了下去。

在阴山派小楼里,她不顾生死跃下屋顶,相助殷镇是因为他求生。

那北狂呢?他并不求生,既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她怎么能干涉呢?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她不想看到北狂死。

大昭寺距离归城城门并不远,曾经人声鼎沸的归城,需仔细辨认才能听清对话,如今却能清晰地听到三两茶商马商的叫卖讨价还价之声。

惠定突然感觉到胸口的一阵剧痛,让她不得不暂停脚步在原地大口喘气,双手不自觉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事,起初是靠着寻找高僧的信念撑着,后来则是靠着探寻自己身世的疑问撑着,如今两个目的似乎都已经达到,自己却更加迷茫。

惠定颤抖的手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稳稳托住,许訚在她耳边低声询问:“还支撑得下去么?”

惠定勉强点点头 — 此前和灵雀阁几人打斗之中受伤颇重,全靠一股信念支撑着,现在到了安全之地,突然心气散了。

她突然感到喉中一股血腥之气,脚一软,便晕了过去。

惠定醒来的时候,身下是松软的被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布置简单但颇干净的房间内,窗外日头高悬,自己似乎是睡了整整一夜。

惠定强撑着身体走出房外,这是客栈二楼偏东边的一处房间。

一个颀长身影背对着她,听见声响,转过身道:“你醒了?”

惠定道:“许施主。”

许訚关切道:“你受伤颇重,须好好休养才是。最近三月切不可再用内力,否则伤上加伤,极难恢复。”

惠定道:“多谢许施主。许施主接下来要去哪里?”

许訚道:“虽负师命,也须尽快回谷帘派向师父禀明在漠北的情况。何况我师兄师妹先行一步,师弟又重伤在身,我担心师妹一人应付不来。”

惠定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如果是你师弟师妹重伤,要你离开,你也会离开吗?”

许訚疑惑道:“什么?”

半晌,他反应过来惠定是指的北狂要他二人离开这件事。

许訚坚定地摇摇头道:“不会。就算把他们打晕拖走,我也不会离开。”说完自己也怔住一秒。

临行前师父就曾经嘱咐过他,如果北狂不愿意和他回中原,便也不用强求。北狂对他来说,只是师父给他的一个任务,他并不觉得保全自己有什么不对,可是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子突然这样提问,他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惠定垂眸,并不言语。

许訚柔声道:“你伤得颇重,不如跟我回谷帘派,我师父定能治好你。”

惠定眼中一片茫然,突然轻轻笑了笑,仿佛在嘲笑自己愚蠢。

回谷帘派?只有谷帘派的弟子才能用回这个字。她应该回的,是昙林派,可是她能回去么?

师父说要自己找高僧问道之后,再决定自己是否要坚持剃度。她曾经认为师父没有看见她想要剃度融入昙林派的决心,但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也许她永远都不该融入昙林派。

她哪里也回不去。

“许訚!”惠定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到一个声音冷冷道。

两人随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眉骨耸立的少年在楼下冷笑着看向他们,身侧一柄长枪闪着冷光。

“崔执?”许訚皱了皱眉头,眼中寒光一闪。

许訚向来待人温和,但觉此人手段卑鄙,报复心极强,断不可留,一时间他心中起了杀意。

惠定耳边传来破空之声。

只见许訚凌空一跃,长剑出鞘,划出一道长虹,直取崔执心口!

他顾念崔执对武学的痴迷,竟曾经因为败给自己而扭断自己的手臂,出招便弱了两分。

然而崔执闪电般提起长枪回挡,“叮叮”数声,枪剑相击。

许訚见崔执右手持长枪,灵活无比,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皱眉道:“你的右手……”

崔执哈哈一笑,将长枪背于身后,“与其和我缠斗,不如看看你那师弟死了没有。”

许訚心中一沉 — 崔执明明曾扭断自己手臂,虽说过了数月,但不应恢复得完好如初。可刚刚见他出招,右臂灵活似更胜从前。他刚刚提到师弟,难道是师弟在归派途中遇到了危险?那可玉是否也身处危险之中?

许訚强忍怒意道:“若我师弟师妹因你而出了什么事,江湖之大,再无你容身之所!”

崔执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许訚翻身上楼,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放入惠定手中道:“事出紧急,我必须先行一步,这是我谷帘派的玉牌,你给守山的兄弟一看便知,在谷帘派中可畅行无阻,我等你来。”

顿了顿,补上一句,“治伤。”

说罢,衣袖翻飞,绝尘而去。

惠定立于原地半晌,决定先下楼寻些吃食。

“请给我随意上几道素菜。”惠定对店小二道。

店小二见与她同行的那个男子刚和人起了冲突,刀剑相向,心中发怵。

现下见那男子已离开,这女子看起来病恹恹的,心想找个理由就打发了吧。如今世道这样乱,这些会带来麻烦的人物,最好莫有交集。

店小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姑娘,您的同伴只付了房钱,并未付菜钱,如今正逢战乱,小店生意不好做,可否先将菜钱付了?”

惠定一愣 — 她习惯了大昭寺每日会准时出现的饭食,忘记了在客栈打尖住店均需银钱,从前她作僧人打扮的时候,沿途客栈都颇礼遇,知道她是要化缘,可是如今她回归女儿身,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是我的朋友,辛苦小二上几道素菜。”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

一锭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不情愿地答道:“好嘞。”

惠定定睛看去,只见那人是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

“你认识我?”惠定问道 — 她怎么也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那人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只觉得姑娘面善,面貌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

惠定道:“我没有银钱还你。”她现在不再回大昭寺收尸,自然赚不得银钱。

那人微笑道:“刘某最好交友,银钱琐事,姑娘无需介怀。”

素菜上齐,惠定夹了几口青菜,却觉得食之无味,吃到肚子微饱,便停了筷子。

刘姓男子原本坐她旁桌,看她面色凝重,好奇道:“可是这饭菜不合姑娘胃口?”

惠定摇摇头。

刘姓男子了然道:“那便是有心事了?”

惠定沉默许久,问道:“如果你的亲人好友一心求死,你当如何?”

那男子愕然道:“蝼蚁尚且偷生,人又怎会求死?我走四方买卖茶叶这么些年,从未见过一人真的想要求死。”

惠定蓦地抬头看向他,再问:“如果他告诉你他便是要求死呢?”

那人摇摇头:“那定然是他在说谎。”

惠定心中一震,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北狂明明面对苏和葛青言辞犀利,质问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女儿软禁自己,但在自觉自己要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却是要自己相助苏和葛青的女儿钟祁海?

因为他在说谎。

他知道灵雀阁马上就会找上他,他要在他们来之前逼自己最好的朋友离开。

而北狂逼走自己和许訚也并不是以为他一心求死,而是为了让他们二人有一条生路。

刘姓男子只觉得一阵风吹过,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便已不在原地,看起来病恹恹的人竟然一瞬间爆发出了如此巨大的劲力。

而他也飞身而去,紧随其后。

他第一眼看这个姑娘便觉得眼熟,现下她施展轻功,他终于明白了她是谁。

她就是那个比舞台上的僧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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