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路.60

“有人把信息传递给你,让你去认识去学习的合理途径、你走在路上去‘获取’的必然过程,叫‘信息传递的动力学’;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和真理,限制住你去尝试,束缚你欺骗你利用你,让你焦虑的叫‘信息差’。”

隋轻的声音真好听,秦柚听了,问:“但是你为什么就没有。”

除了感情上。

“我也有啊,”没想到隋轻坦然承认了,“你觉得我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说的任何东西你都接受了。你问我喜欢什么曲风的时候,我不是说过‘不了解’吗?”

好像……是的。

他潜意识觉得,隋轻就是什么都知道的人。所以不管听得懂听不懂,理解起来累不累,他好像就是能无条件接受隋轻说的话,会努力跟上隋轻的想法。即使跟不上。

——除了“那你爽了”和“你也是”。

这两句话什么时候从他的脑海里化为灰烬。

待会儿日出麻烦跟太阳一起烧了。

于是他对隋轻说:“……你说的这些,感觉跟网上那讲道理的人一样。”

隋轻就转头看着他,笑盈盈的,一点也没被他的话冒犯到。

他又继续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那么烦,你说的就是比他们中听。”

隋轻一笑,转头说:“因为你喜欢我。”

“……”

嗯?等一下。

不是,那个什么——嗯?

他耳畔心跳如鼓的时候,隋轻说:“喜欢是主动扩大认知的动力。”

隋轻还在说:“他们营造了一个你不喜欢的环境,但他们那些喜欢的人,自己有着驱动力,能够在这个环境生存,却让你去克服。你听我说这些,没阻力,所以你觉得中听。”

“……”

哦,这样啊,不好意思,还以为是那样呢。

还以为是那样呢。

搞得人差点就激动哭了。

隋轻忽然来一句:“可能你自己都没察觉这种‘喜欢’。”

“……”

谁没察觉,隋轻你看着人说话,到底谁没察觉。

这个信息差你要不要补一下呢?

“不讨厌我吧?”自顾自说完那些,隋轻像突然从那些话里跳出来一样,笑着看他。

他避开视线摇头。

“那就喜欢我一点,生活里闲着的时候,乐意听我说说话就挺好的。”隋轻看海去了。

“……”

这话说的。

早就在喜欢了。

……恨死你了隋轻。

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后,秦柚回归了那个现实问题:“我要把这个学历拿到手吗?”

“嗯?”隋轻问了一声。

他说:“既然我能接单赚钱,学历也不是通行证,我还要把这个学历拿到手吗?”

隋轻只是问:“单子接得怎么样?”

“写得够快够多就行。”

他低着头,隋轻默默看着他,看了很久,问:“我替你决定?”

他说:“嗯。”

“怎么总让我替你做决定啊?”隋轻带着笑意问。

秦柚没说话,海水也不看。整个人好像和环境隔开的时候,隋轻伸手搂住他的肩,拍拍手臂,说:“你以为我帮你做了决定,一切都会变好,其实不会的;运气不好,什么都不会变好。”

隋轻又对他说:“这次我不帮你了,你自己选。”

“帮一点。”海声阵阵时,他好像重新回到了世界,一丝丝柔软被他夹在了话里。

隋轻就着搂他的姿势看着他。

他又说了一次。

这次,即使是隋轻,都听出了他话里的乞求和柔:“就帮一小点。”

在凌晨的光线中,隋轻的轮廓并不清晰,但那抹笑意,了然地闯入秦柚眼中。

像反光的金色湿沙滩,和远处的金粉光带。

“现在的学历是一条疯路。”

隋轻对他说。

“学历爱压迫人就让它压迫吧,会有数不清的人被迫忍着恶心走这条路的。等它毁了越来越多人的梦想和生活,它就有动力回到它应有的位置了。”

“既然你实在不想选,你就置身事外好了;除了期末考试卷,还有毕业证到手的最低要求,没有什么是值得你在意的。”

他说:“可是我挂了一门课。”

“怕什么?”隋轻毫不在意,“为了给你毕业证,学校会主动给弥补机会的。”

此时此刻,他希望隋轻永远不要松手。

然而光线落入眼,隋轻盯着天和海,看着渐渐分出冷暖色的模糊界线。

“信息差”?挺有意思的。

他确实也有这种东西。

他的信息差就是: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人在抵抗,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顺应;

不知道抵抗的人有多少是开心的,不知道顺应的人有多少是开心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承担一些苦楚,不知道有多少人只想艰难地保持开心。

所以他不能轻易地说,世界究竟该怎么往下走,不能轻易地告诉别人,路究竟该怎么往下走。

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下走。

“快来啊!太阳要出来了!”

一阵高呼从远处传来,有人对他们招手,挥走了令人头疼的东西。

“走。”隋轻拍拍秦柚的肩,起身顺手拿起外套,抖了抖沙。

他们走过去,几个朋友已经围在一起,给他们留了两个位置,他们补上了。

中间围着一个储物箱,是戴鸭舌帽的阳光姐准备的。

箱子里有酒,有酒杯。

现在阳光姐没戴她的帽子,从箱子里拿出酒杯分给每个人,又拿出酒瓶。

“谁的手稳谁的手稳?”她连忙问。

酒被人主动请缨拿住后,她快速掏出手机,对着大家手中的酒杯、那瓶酒、海平面,开始录像。

“碰杯碰杯!”她说。

围成一圈的杯子清脆一碰,时机并不统一,发出好听的泛音。

“等太阳出来!就开酒!”她的声音快飞跃起来了。

透明的酒杯映着光辉,杯缘上聚着光,盛着一条天际线。

捏着杯脚的指尖,各自连着不为人所知的心跳,或沸腾,或只是平常。

隐秘的心跳中,那条线上开始出现一抹金色。

像被指尖按压的水滴。

像熔融的金滴。

“快快快!”阳光姐高呼,“就现在!”

酒瓶被几个人手忙脚乱协作打开,在混作一团的催促声中,酒液倾泻,洒了满手,滴落在箱底。

开瓶时机没有与日出对准的酒,在欢呼中沿着这一圈酒杯,环绕着落入了每个空杯子。

金色的光滴在天与海之间,在杯与酒之间。

洋洋洒洒落入酒杯,像浪花一样动荡翻滚。

“敬自由!”阳光姐大声对海喊道。

“敬工作汇报。”下一个人说。

阳光姐惊讶地反问:“疯了吧??”

那人扬着头说:“那就敬明天!”

下一个:“敬我。”

下一个:“敬你敬你。”

下一个:“敬日出的半小时!”

到了隋轻,他笑着说:“没得敬。”

他说完,秦柚摇头。

“你们两个凑一对吧。”阳光姐两只手都没空,只能用下巴指人,指了他们两个。

真的吗?秦柚想问。

谢谢。但是你得看对方同不同意。

“然后你们两个凑一对。”阳光姐又对“敬我”和“敬你”说。

最后笑容灿烂自得,“剩下的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快乐和时光!”

“干杯!”

紧紧围在一圈的酒杯像花瓣绽开,又一起朝着中心相碰。

大概就是日出的声音。

喝完酒,杯子和酒瓶留在箱子里,算得上杯盘狼藉;人却各自跑开去玩。阳光姐一边玩耍,一边录下众人。

秦柚只是站在干燥的岸上,看着那些人像小孩一样追着浪,看他们的生命力挥洒在沙滩上。

然后看见了隋轻。

太阳已经膨胀成一个圆。在沙滩的干湿分界处,晴朗的清晨四处吹起风,隋轻同样面对着那些欢愉的朋友,背影给了秦柚。

风吹着,他并没有故作活跃好动的姿态。

他就站在那里。

站着一动不动,四面八方的风朝他吹鼓过去,就好像整个世界涌入了他。

如同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而秦柚的生命力只是依靠心脏跳动,供给血液循环;他看着隋轻,忍不住想问一句——

隋轻,你会一直年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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