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柚:“行。”
又说了一句:“超过免费修改次数了,后续额外收费。”
五秒爆点发过去,甲方说:“再加点鼓点,亮一点音色;知道最近很火的那首歌吗?低音很勾听众,你也弄那种低音。”
秦柚盯着屏幕上的这句话,整个人很无力,但双眼就像心里压不住的怒气,和屏幕的光争锋相对。手搭在鼠标上,除了食指,指尖暗自用力,最后用大脑抑制住,手敲键盘,发送。
[音色和复古律动不改]
甲方:“给你额外费用。”
秦柚继续回:“要强hook没问题,快速爆点没问题。但是要全部改成和流水线一模一样的,听众会烦。”
甲方:“听众会烦不是你的技术问题?听众听个歌不就要爽感?那么多编曲人都能写出不烦的,你不能写?”
“……”
几秒后,秦柚给对方发:“听众难道没有听觉吗?”
接着不再说“行”了,说:“这个改不了。”
甲方没说话,他就说:“我不收那么多费用,但你可以拿这个版本去试试;如果没人觉得新鲜,没人觉得有意思,还需要合作的话,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甲方:“不用了。”
甲方暗自摇头,看着已经深夜的份上,语重心长,出于好意指导他一下:“你还是太年轻了,不要怀揣那么多理想。你所谓的听众听觉,是少部分人的幻想。多看看市场,总结客观规律,你会写出更好的作品的。多沉淀几年,有朝一日你会谢谢我这句话的。”
秦柚想说一句“傻逼”。
但这有损他的口碑,所以他忍了。
“……”他妈的傻逼。
一秒内敲好键盘,秦柚把消息发给了对方。
[不需要]
关掉电脑,秦柚一把抓起旁边的手机,手机还没离桌,他一下子起身,垂着眼出门下楼。
门紧紧闭着,屋里暗淡无光。
等门再次被打开,光线还没泻进来多少,又被关上了。关门声一止,秦柚停在玄关,身影比房屋更黑。
“咔嚓”一声,昏暗的门口亮起火光。
泪腺和烟丝一起被点燃。
一簇直直的火焰在细微振摇。
人很安静,呼吸却越剧烈越发堵,两道细碎亮光先后落下,明灭变化时快时慢;火光一停,泪痕安安静静地刻在脸上,碎在泪沟里,和人一动不动。
但耳畔没有一刻安宁。
“不看市场,不总结市场规律,怎么可能写出好歌。”
“不想方设法搞点流量,拿什么来养你爱的音乐?”
“不在乎听众,自娱自乐的天赋有什么意义,当个爱好就行了。”
“不拿最好的学历,你拿什么在社会上立足?”
“不进入精英的阶层,你就和别人一起,被这个系统拒绝。”
“不跟上大家的脚步,你注定在群体中孤立无援。”
“不参与家庭不照顾家庭,父母生你干嘛?怎么关心你保护你?”
“不会自己解决问题,遇到小问题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
“不停止胡思乱想,你连最小的机会都抓不住。”
“不先管好自己,你永远无法处理任何外部问题。”
别说了,别再说了,太乱了,他听不懂。
眼泪又无助地滚动起来。
都别再说了,他知道说的都对,他懂这些道理,他又不蠢,他知道错了。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听大家的话,听过来人的话,听专业人士的话,听老师的话,听爸妈的话。
这样在二十岁写歌的时候,就能分清楚什么是市场,什么是自己想写的;就能好好用市场音乐来养自己的音乐,保护好不愿意被别人玷污的东西。
在十九岁度过大学生活的时候,就能参加社团,和大家交朋友;就能参加活动参加竞赛,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得到名列前茅的排名,拥有被认可的成果,轻而易举获得更好的学历,更好的就业机会。
在十八岁弟弟妹妹出事的时候,就能义无反顾地站出来,说他们的未来交给我保护;说爸妈你们幸苦了,累了这么多年,把这么不听话的我养长大,现在把一切都交给我。
这样在十七岁的时候。
在十七岁的时候。
不是,不是不是,他不听这些人的话;他听隋轻的话,他只听隋轻的话。
隋轻呢?隋轻在哪里?
快来帮自己一下。
——隋轻躺在自己身边,就在房间里的那张床上。
“……”
一半都没烧完的香烟,直接被灭在鞋柜上,崭新的那一半被深深折起来。
昏暗的房间,走过去的路也很昏暗,暗得视线模糊,视野摇摇晃晃。
秦柚站在床边,盯着靠墙的位置。
窗外有些光照进来,被窗帘筛了一遍,又被泪痕挡回去了。毫无光彩的双眼中,聚焦的视线慢慢模糊,但脑海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二,隋轻是叫不醒的,那就坐在床边等隋轻醒来好了。但是有点难等,要等一晚上,现在才等到四点零七,还要再等两个小时。
平时话那么多,怎么要他醒的时候他不醒?还要人一直等他醒来?
别睡了隋轻。
秦柚的膝盖先后跪在床上。
别睡了,那些傻逼又烦人了。
你看看我。
问我是不是吃得不好,问我是不是过得不好。
求你了。
一只手撑着床,刚好拦住隋轻转头的方向,一只手拽住裤带。
带子松开下垂。
裤腰被撑开。
手靠过去,就好像靠近了隋轻。
就靠近了隋轻。
脊柱到后颈受力紧绷,秦柚低头看着隋轻。没忍住一仰,再次低下来,低频的心跳混乱地搅动着呼吸,眼泪跟着时断时续的呼吸,重新从眼眶滑到下颌。
“嗒嗒”落在隋轻的胸口。
细细碎碎的气息从嗓子里哭出来,呜咽着泣不成声,有一声呼喊一直在发堵的气流里萦绕。
直到一道强烈的电流冲破窒息的阻碍。
“隋轻……”
秦柚喘息着回神,那一声已经消失的呼声,仿佛还在弥散。
他把碎开的气息重新咽下,残留的温热冒出,从食指的指背往下滑;眼睛一垂,看见空荡荡的床上,那道刺眼的浓重痕迹。
他呼吸了一道正常的空气,手仓皇无措地和自己分开,断开那道余温。
自己在干嘛?在干嘛?
眼泪失去牵引,砸在空无一人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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