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路.75

隋轻就坐在身边。

秦柚喝完手里的酒,把酒瓶放在没有隋轻的那边,和两个空酒罐放在一起;接着立马起身,走向白光刺眼的冰柜。

冰柜先后响起两道声响。

一道清脆有弹性的开门声,一道沉闷有吸附感的关门声。

喝醉了很麻烦事,但他没被隋轻制止;隋轻只是看着他把新的酒拿来,看着他坐下来拉开酒罐,看着他继续喝。

喝一半,不知道是喝不下,还是喝不动,秦柚停下了。

两只手握着酒罐,人也安安静静的。

隋轻终于能插空说话了,就那么看着他,带着浅浅的笑,问:“一个人怎么过的?”

喝酒的冲动又回来了,秦柚仰头一喝,喝完说:“别问。”

隋轻顺着他,眼睛笑着,“行,不问了。”

酒罐上的手指一动,秦柚盯着正前方,收起拒不应答的强硬态度,一不开心,语气又急又绕,像求着隋轻:“问一下。”

隋轻手肘搭膝盖上,也望向前方,视野里刚好有一侧覆盖白光的植被,还是顺着他,“那一个人怎么过的?”

问了,他又不回答,低着头就说:“……对不起。”

隋轻偏头看他,不解地笑着反问:“你到底欺负谁了?那么爱道歉。”

“……”秦柚说:“你问一下。”

隋轻眼里的光亮着,“问什么?”

手指在酒罐上划,秦柚说:“问我为什么说‘对不起’。”

“行,”隋轻像跟他玩儿一样,笑着答应了,重新看着面前,“——为什么说‘对不起’?”

秦柚说:“我没有变好。”

隋轻不懂,“你坏过吗?”

在别人眼里,得用“冷“和“酷”来形容的脸,现在全是烦闷,一滴眼泪滑下来,是热的,半路就被人擦掉了。

眼泪往下流,秦柚的手往上擦,把它堵回去一样,擦完就骂:“学校好烦。”

隋轻笑了笑。

“写歌好他妈烦。”秦柚继续骂。

隋轻还是笑着。

听着是真生气了——秦柚气着问:“你怎么也那么烦?”

这话一出,隋轻都懵了一下,还是头一次被人嫌烦;笑出声,说:“不信,再烦能有学校烦吗?”

自顾自把生气收回去,秦柚盯着酒罐说:“但是你不烦。”

这看着早就不像清醒的样子了,隋轻被逗得不行。虽然知道喝醺了耳朵就像泡在水里,但还是对他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路都走不了,我怎么送你回去?”要伸手把酒罐拿开。

酒罐被攥紧,不准人抢。

秦柚一口喝完剩下的酒,酒罐见底,放下来,说:“不想回去。”

隋轻收了手,“那就不回。”

又被逼急了,秦柚手上一用力,急着地对他说:“你问啊。”

隋轻不急不躁,“问什么?”

“问‘不回想去哪儿’。”

“那你想去哪儿?”

“我想站在上面。”

隋轻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再说了一次:“我也想站在上面。”

隋轻不清楚他现在醉到什么程度,不过嘴角一弯,说:“你会站在上面的。”

“我不会。”

“你会。”

“不会。”

“会。”

“我不会!”酒罐底部大声撞在花坛上,秦柚站起身,不怎么踉跄,走了两步就停,“我做不到。”

空罐被撞倒了,隋轻看了一眼,伸手去扶;顺带看一下度数,确实不低;扶的时候就看着他的背影。

传过来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我想站在上面,可是我做不到;我想带着吉他站在上面,可是我不敢。”

“我什么都不敢,”感觉哭了,“我连马路都不敢过,有红绿灯也不敢;骑车不敢转弯,不敢穿过斑马线——路上到处都是人。”

隋轻默默听着,并没有因为他的话、他的哭,变得严肃。

“我现在连名字出现在别人视野里都害怕,那些小组PPT,我只是名字在尾页就难受;我怕被人看,怕被看见,我就想从别人眼里消失——但你别不看。”最后一句,语气又绕了。

绕了那一下,继续说:“我失眠,我睡不着;只要一想到第二天又要和别人一起上课,去教室又要过马路,我就好难受。”

“五一刚过,我一点也不开心,每天都不开心,一到节假日更不开心,”秦柚转身了,“你都不找我,从来不找我。”

那点怨气被风一吹就散,他转口说:“但是我好想弹吉他。隋轻,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好像……我……我不知道……”

隋轻对他笑,即使他应该意识不到。

眼泪没往下掉,只是湿了眼眶,“我不想当学生了。我不想和一群明明就很蠢,但是假装成熟的人当同学。那些老师那些领导,除了演讲,除了整天在说他们过去做到了什么,把别人的未来当成指标,还会干什么?”

“我好难受啊隋轻,写歌要去想别人爱听什么。我也愿意想啊,可是我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去想别人爱听什么,我脑袋里一个音都没有,照着套路逼都逼不出来。”

眼眶快蓄不住泪水了。

“我说实在不行,好好毕业好好找工作,但是好累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明明我一个人忍着熬着就好了,为什么身边总是有傻逼说个不停、责怪个不停?为什么总有傻逼让我发脾气?”

“我以为先安安稳稳上个大学,以后什么都好说了,可是大学整天都在干什么啊?要去社交,要听讲座要开会;半个学分的课,要我一百页的PPT。他们说这是进入社会的基本功,谁他妈把这些东西当成基本功的?早点去死吧行不行?”

眼泪不是委屈掉的,是骂人骂掉的。

骂完,语气又无力了:“基础专业课上完,告诉我:错的,假的,都不对;真正的专业、真正的世界,要等你成为了硕士生、博士生才能看见。”

“告诉我这还不够,要往上,一直往上。接着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和规范要求,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去活在音乐里?”

“可是音乐也好难啊,我卷完学历就业还不行,又得去卷音乐。”

“我知道我以后的工作和生活,可以和现在学的东西无关,但我只喜欢音乐啊;我不需要别人教我音乐的基本功,但是他们在意的怎么全是这种套版的东西?”

说起音乐,他并不委屈生气,但是巨大的无力感、迷失感,笼罩了他。

“如果连听众听歌,都一直按照基本功的标准评判,那我写歌是为了什么啊?”

“我操这群傻逼听的也叫歌的话,我宁愿一点天赋也没有。”

说着,语气开始强迫自己——

“我说努力点啊,先做点不喜欢的事,熬过去就可以写自己喜欢的歌了;我天天劝天天劝,然后有一天我发现,我喜欢不起来。”

他眼神涣散,像是什么都看不到一样。

“……我连自己的歌都喜欢不起来,我找不到别人喜欢我的音乐的理由。我忘了我喜欢什么。”

“我又对自己说:拿出点气魄来,这个社会上有那么多人,不缺你写出好歌,所以你随意一点怎么了?那些整活的热曲,人家写得开心,听众也开心,你就不能吗?有必要证明什么吗?”

“难道不是能写出旋律来,我就开心了吗?我该开心,我必须为此开心。不然我凭什么说我爱音乐?”

“你说有了‘努力’,事情就变难了;可是除了努力,我还能干什么?”

隋轻只是嘴角带笑地看着他。

“有时候我听着那些最基础的音符,我觉得我听不懂;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在我手里,组成了那种旋律——那种旋律真的称得上‘音乐’吗?”

“那么多有天赋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那么多人都在喜欢流水线的东西,我喜欢音乐有什么用呢?”

“我喜欢的东西真的叫音乐吗?”

“我不知道音乐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脑袋里有这种东西。我不知道什么叫音乐,我没跟老师学过,没交过钱没报过班,没读音乐专业,我真的不懂。”

说完这些,他安静了一瞬间,然后视线重聚,看向隋轻,眼泪迷茫地往下滑落。

“隋轻。”

隋轻看着他,脸上的笑深深的。

“我分不清升降调了。”

隋轻笑着站起身,朝他走了一步。还没能走第二步,他就主动走过来,醉意上头走不稳,隋轻急忙上前拦住。

他直接脸靠在隋轻肩上,看着隋轻的侧颈;闭上眼睛,眼泪还在往外溢,浸湿了隋轻的肩。

“我分不清升降调了。”

“隋轻……”

隋轻就那么笑着。

……隔着眼皮,秦柚似乎感受到了白昼的光亮;他被刺着睁开眼,睁眼一瞬间,头脑陷入了一种恍惚迟缓的状态。

头不痛,但是很钝。

情绪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慢慢反应过来眼前是天花板,头靠着枕头,身体躺在床上。

而他是个人。

浑身没什么力气,不飘,是发沉的,嗓子也因为喝酒难受。

他稍微一转,血液受到的重力有所调整,身体才有了复苏的迹象。在明亮的空间里,他感受到了白天,知道自己睡了一觉;很长时间以来,几乎没有哪一次醒来,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睡过觉。

他又累又舒缓地把自己撑起来,白色的被子沙沙作响,一愣,抬头。

隋轻坐在另一张床的床尾,明晃晃地笑着看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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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路.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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