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霏苡是被震天的喊杀声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凌厉的破空声贴着脑袋险险擦过,她满脸懵逼地转过头去,只见一支铁箭钉在距离眼尾不到几公分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
她吓得浑身一僵,直挺挺栽了下去。
“咕——!”
一声凄厉的鸣叫划破天际,末了韩霏苡才反应过来,方才那道不属于人类的声音……貌似就是她喊出来的?
不等她仔细思考,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裹着全身,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挥舞手臂,轻柔的扑翅声令韩霏苡瞬间回神。
我那么大一条手臂呢!苍天啊,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视线在急速下坠中天旋地转,她惊恐地看到下方是血肉横飞的古代战场,身着两种不同制式盔甲的士兵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间透着他们悲壮愤怒的神情。
眼看自己就要一头栽在血泊中,韩霏苡倒抽一口气,强硬打起精神。
不行!不能掉下去!
她拼命摆动这对陌生的翅膀,歪歪扭扭地在低空滑行,好几次差点撞上挥舞的兵刃或倒下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她力气即将耗尽时,细密的疼痛从裸露的腿部袭来。
好疼!
流箭从瘦长的腿部擦过,留下触目的血痕,勉强维持着平衡的飞翔顿时被打乱,砰的一声闷响,韩霏苡一头撞上了一面竖立的旗帜。
惊险之际,韩霏苡头晕眼花地用染血的爪子勾住粗糙的旗面,稳住因疼痛剧烈颤抖的小小身体。
她低下头望着爪子下的旗帜,上头虽被血浸染了大半,然而那大大的“江”字却依旧清晰可见。
江?韩霏苡小小的鸟脑袋拼命思考着,试图抓住内心那股微妙的熟悉感。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夹杂着尖锐的呼喊:“大王有令,替北狄取江毓白首级者,重赏金银万两!”
江毓白!
这三个字瞬间在脑海里轰然炸开,无数纷乱的画面如碎片般从四面八方涌入,泛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悲情男二……江毓白……结局惨烈……读者诅咒……穿书……
韩霏苡艰难地用爪子抓着旗面,待记忆在脑中逐一沉甸,她猛然睁开眼睛,坚硬的鸟喙不由自主发出打颤的摩擦声。
她,韩霏苡,一个因为卡文半年被读者发帖避雷,怒而执笔将将军男二写死,被读者灌爆评论区扬言要诅咒她穿书的网文作者,居然真的穿到自己写的狗血古言小说里。
造孽啊。
还不等她消化内心的震惊,底下的战局似乎又发生了变化。
一部分士兵且战且退,像是在保护着什么朝身后树林撤去,追在后方的北狄士兵如同贪婪的鬣狗,各个脸上露出既兴奋又狂妄的笑容,举着手中弯刀步步紧逼。
她知道这段剧情,因为这一战,正是江毓白人生关键的转捩点。
按照原文设定,他是被潜伏在军中的北狄细作出卖,在此地遭遇重兵伏击,突围途中被陷阱所伤,双腿尽断,在那之后江毓白性情大变,最终在权谋倾轧中迳自走向毁灭。
而她笔下那个风姿卓绝的天才少年将军,此刻或许就在不远处,正走向她亲手写下的残酷命运。
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涌上心头,将她脆弱的心脏紧紧揪住。
过去身为普通网文作者,韩霏苡认为所谓的角色不过就是没有灵魂的纸片人,什么结局,什么主角光环,还不都是她说得算。
可如今,在韩霏苡真正体会到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她不禁想着,如果这些都如此痛苦,那自她笔下诞生的江毓白,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呢?
莫非,她穿越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无视剧情正当性,将他推入必死的结局导致的?
若是如此,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帮助江毓白摆脱原剧情的死亡结局,说不定就能重新回到原本世界。
不管了!韩霏苡心想,虽然迟来的愧歉比草贱,但为了渺茫的归家希望,她必须立刻阻止剧情发生!
强烈的冲动让她再次振翅,忍着翅膀的酸疼,歪歪斜斜地朝他们退入的树林飞去,目光焦急地在杂乱的人群中搜寻江毓白的身影。
林深草密,光线跟着黯淡下来,江家军各自撤退散入林中,模样十分狼狈且混乱。
她竭力将小小一团的自己躲在树丛里,胸脯上的绒毛剧烈起伏,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
那里似乎倒伏着一个人影,玄色盔甲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一角破损的银色肩甲反射了一点微光,几乎难以察觉。
韩霏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压低身体,借着枝叶的掩护一点点靠近。
就在她扑腾着翅膀,以极其不优雅的姿势降落在人影前方时,被对方严重的伤势吓得屏住呼吸。
男人正趴伏在地,背上刀伤正泊泊冒出鲜血,几乎浸透了他身下的草地,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可即使如此狼狈,那清俊的轮廓却仍如此鲜明。
韩霏苡将目光落在腰间上,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枚标志性的玉珮。
江毓白,真的是他。
她小心翼翼靠近,抬起爪子将上头杂草拨开,细细端详上头沾染血污的梅花纹,陷入了苦恼中。
按照原著剧情,此刻他的亲卫们早已被细作误导,为寻找江毓白陆续落入陷阱,死伤极为惨重,等他被找到时,双腿也早已因延误治疗而坏死,再也无法回到意气风发的模样。
韩霏苡急得在旁边来回踱步,怎么办?她现在只是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鸽子,到底该用什么方法将江毓白救出去?
她尝试用喙去啄他的脸颊,试图唤醒:“咕咕!咕咕咕!”
瘫在地上的江毓白依旧毫无反应,韩霏苡惹急了眼,直接用翅膀重重扇在他苍白的侧脸上。
还是一样,连眼皮都没有掀起来,人看起来就跟死了没区别……呸呸!什么不吉利的话!
绝望渐渐在心底蔓延,韩霏苡心想,难道她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悲剧再次重演?
这时,她的爪子无意中勾到了落在发间的玄色发带,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条发带可是江毓白的贴身之物,若将它带去,他的亲卫必然认得。
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锋利的爪子猛地朝那根发带抓去。
“嘶啦——”
本就破损的发带应声而断,被她牢牢抓在了爪子里,几乎是同时,地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长睫颤了颤,露出因失血而显得涣散的桃花眼。
江毓白似乎想动,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韩霏苡对上他困惑的目光,她立刻行动起来,叼着发带在他眼前上下摆动自己的脑袋,然后又伸出一只爪子,指向林子外侧,用力扑扇着一边翅膀,做出要飞走的姿态,一遍又一遍。
韩霏苡近乎是使出浑身解数,向气若游丝满脸茫然的江毓白以肢体语言竭尽表达。
我能帮你!我去搬救兵!你,等着!
江毓白涣散的目光随着她笨拙而急切的动作微微转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眼皮一沉再度阖上。
见江毓白陷入昏迷,韩霏苡心头一紧,没有时间犹豫了,她紧紧抓住发带,深吸一口气奋力扇动翅膀,朝着林外急速飞去。
她记得原著里提过,细作误导江毓白的副将贺宇,说看到将军往东南方向去,同时将他们一行人引导至布满伏兵的断崖,好来个一石二鸟。
韩霏苡振翅冲出树林,朝东南方向急速前进,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很快,她看到不远处一队轻骑正在土坡上快速移动,为首一人握着江字旗,手中剑柄紧握,满脸凝重。
是贺宇!他果然在这。
韩霏苡立刻调整方向,朝着那队骑兵俯冲下去。
“咕咕咕咕!”她飞到马前,不顾战马受惊扬蹄的危险,发出尖锐急促的鸣叫,拼命舞动爪子里那根无比显眼的玄色发带。
“哪里来的扁毛畜生,滚开!”贺宇因寻不到江毓白的行踪心情焦躁,口气不善,挥鞭就想驱赶。
身旁一个眼尖的亲兵突然喊道:“贺副将,您看,那鸟儿抓着的不是将军的发带吗?”
贺宇动作猛地顿住,看着韩霏苡的爪子,眼眸逐渐瞪大,那东西确实眼熟,果真是将军十分爱惜的那根玄色发带。
贺宇不是莽夫,意识到韩霏苡的用意后,他猛地勒住战马,谨慎地试探着,指向韩霏苡不断以尾羽示意的西南方向:“难道,将军本人在那边?”
韩霏苡气喘吁吁地用力点头,朝着西南方向急飞一小段,盘旋在半空,不断飞去又复而折返,叫声愈发急切。
贺宇面带疑虑地看着韩霏苡,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凛,当机立断地朝身后猛然大喝一声:“不好,我们中计了!快跟上它!”
韩霏苡一听,立刻飞在前头引路,频频回头注意贺宇等人是否有顺利跟上,他们有惊无险地穿过一片荆棘地,不多时,那丛熟悉的灌木再次出现在韩霏苡的眼前。
原先守着江毓白的士兵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早已没了生息,四周遍地都是北狄人痛苦扭曲倒地的尸体,由此可见方才的局势多么惨烈。
不好!江毓白呢?
思及此,韩霏苡猛然振翅,惊慌失措地咕咕叫了几声,转动脑袋四处查找少年将军的身影。
“在那里,贺副将。”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亲兵高声呼喊,奔向倚靠在树干上,紧握手中长剑昏迷不醒的玄甲身影。
贺宇立刻下马,狂奔过去:“将军!”
众人看到江毓白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贺宇上前仔细检查,声音沉痛:“将军伤得太重,必须立刻送回大营救治。”
正当他小心地将江毓白扶起,准备背到背上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伴随着四面八方的怒喝。
“是北狄的人,快走!”贺宇脸色一变,背着江毓白在掩护下迅速上马。
韩霏苡吓得连忙扑棱着翅膀跟了上去,混乱中,她看到被蒋毅背在背上的江毓白,内心隐隐松了口气,小小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她做到了,她居然真的凭自己的努力将江毓白救了下来。
江毓白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看着振翅飞舞在人群身边的韩霏苡,眼里似乎透着一股微微的讶异。
韩霏苡也正对上他的目光,收起羽翼轻盈落在其中一名将士肩上,歪着圆滚滚的脑袋,模样煞是可爱。
江毓白弯起嘴角,动了动唇瓣,无声地用口型缓缓吐出两个字。
那瞬间,环绕在周围的厮杀声彷佛在此刻远去,韩霏苡感觉到心底轻轻啵了一声,莫名的欣喜从胸膛炸开,就连尾羽在此刻都变得轻盈起来。
他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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