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帝新婚

庄严森然的皇宫今日格外喜气,一眼望去尽是大喜的红色,刺刺的,辣的过往的人眼睛直发疼。

皇宫西北侧,梵音阁。

祁鸢一身脏污里衣,静静地趴在窗檐边,双手绞着雪青窗纱,一扑又一扑,拍打着旁侧的烛光,烛光虚弱地灭灭,闪闪。

“娘娘——”丫鬟咬了咬舌头,自知说错了话,忙换称呼,“姑娘,陛下今晚不会来了……”

窗边人好似没有听见,一心逗弄烛光,脸色随着烛光明暗摇曳。

丫鬟见她没有反应,皱了皱眉,一脸不忍,退了出去。

祁鸢听到门锁声再次响起,嗤笑一声,停下了动作。

自从祁府满门被流放,她就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梵音阁里。

刚才,她去皇帝寝殿,求祁聿安开恩,只要能够赦免家族其他人的罪,有什么事,她愿意一力承担。

寝殿被装饰的喜庆,就像……像祁鸢终于得偿所愿嫁给祁聿安那天。

从阶下望去,模模糊糊可以看到寝殿一对龙凤呈祥喜烛暧昧燃烧着。

她跪在殿外,求见祁聿安。

却来了两个宫人,抻了抻台阶上面的红毯,直铺在阶下,落在她的腿边,喜气洋洋说道:“咱们皇后娘娘发话,让姑娘也沾沾喜气。”

身边丫鬟不堪受辱,直要为祁鸢开口争吵。

祁鸢缓缓起了身,斜睨着那宫人,心中苦痛,道:“恭贺陛下娘娘新婚,但愿娘娘喜气长久。”

正预备离开,寝宫又出来一宫人,慢悠悠嚷着:“陛下有旨,罪人祁氏,不得着皇后服饰,逾越礼制。”

此话一出,周遭宫人议论纷纷,压着视线往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今朝的罪人祁氏身上看去。

祁鸢刚转身,扶着丫鬟的手一僵,愈发腰背挺直,却浑身冰冷。

她没想到祁聿安能绝情到这种地步。

不就是一件衣服?真以为她稀罕这皇后之位吗?

她嗤笑两声,当众脱衣卸簪,一身里衣,赤脚,返回了梵音阁。

丫鬟大概怕她想不开,所以方才来服侍她休息。

晃晃流年七载。

她本以为自己同祁聿安做了七年的夫妻,虽不说躞蹀情深,倒也相敬如宾。

她天真地以为这样,他虽然不爱她,但是她爱他就好了,他只肯拿出一分的爱来,那她就拿出十九分的爱,总有一天能慢慢捂热他的心。

但是,她没有想到,祁聿安的妻子竟然另有其人。

她竟然根本就没有入皇室宗牒。

实在是太可笑了!

堂堂北疆镇边大将军独女,竟然沦落成贱妾。

哦,不对,她连贱妾都不是,连外室都不如!

外室好歹还是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她呢?她算什么?

七年的光阴,就因为爱上了祁聿安,她家破人亡!

她想起爹爹镇边大将军一世英名,却因她,被五马分尸。

匆匆赶到时,一颗头颅直直落在她身上……

她瞪大了眼睛,眼睛猛然被糊满了仍旧温热的鲜血,她颤抖着低头,一滴一滴,顺着睫毛,眼睛里涌下血泪……

真幸运啊,托祁聿安的福,她见了爹爹最后一眼……

火烛滴在女子芊芊细指上,她痛的眼前模糊一片。

祁鸢满脸泪痕,不断喃喃自语,

“爹爹,我错了……”

月色稀疏,倏忽,雷雨倾盆。

皇宫西北角一处天光徘徊,值夜的小宫女昏昏欲睡,突然,浓浓烟雾传来,呛醒了梦中人。

她睁眼一看,惊叫出声,“遭了,遭了!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梵音阁走水了!”

梵音阁为拜佛所设楼阁,上设金刹,是皇宫最高之处,也是最远之处。

电闪雷鸣,直击金刹,屋内火烛屋外光,瞬间梵音阁被引燃。

祁鸢转身,笑声张狂,纵身地走入火海。

那身金丝嵌边,被祁聿安抚摸过无数次的里衣被狂风卷起……

烈火顺势燃的更旺盛,烧着她的发尾,然后是眉毛,脸庞……滋滋作响。

衣身之上,是祁聿安**给她绣上去的少女绕鸢图。

那时候他们成亲不久,他拉着祁鸢的手,满眼爱意,说,“祁聿安要做世上最好的夫君。”

祁鸢一心羞涩,轻捶了他的手掌,低声细语,“那…祁鸢要做世上最好的夫人。”

而现在,祁鸢平静而安详地接受了自己命运,

“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

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

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

思乌吟青松,哀风吹白杨。

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

这是祁聿安身为太子时身不由己,时常同祁鸢说的诗,他眼眶发红,说,他恨透了做半辈子的傀儡,想操控自己的命运。

于是祁鸢以命胁迫父亲,助他扫清政敌,登上皇位,可是祁鸢没想到,他上位第一件事,是先清了自己。

真可笑啊……

祁鸢浑身生疼,皮肉绽开,味道鲜美,勾起她同父亲在边疆烤幼羊的记忆:那羊崽稚嫩,却美味,分明刚出生不久,却被她捕杀入腹。

真是一报还一报啊,她变成了当年那只可怜的羊崽……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

是祁聿安吗?

祁鸢苦笑,呵,怎么可能呢?

祁聿安怎么会来?

他肯定恨自己入骨吧?

如果不是自己,他和爱人可以幸福在一起而不是让自己抢了太子妃的位置后,又抢了皇后的位置。

金刹铃声作响。

□□散尽时,祁鸢脑中突然蹦出来了一些似被人刻意抹去的记忆。

记忆里面就像一场梦。

梦中她年岁还小,仍在北疆,带领着一帮手下行侠仗义,却不慎卷入幻境,被高高悬挂在一寺塔上。

金刹之下,寺庙之中,所有的信徒像蚂蚁匍匐跪倒,密密麻麻成灾,却心有灵犀般死死盯着突然从天而来的女人。

世界仿佛已经被教徒的无尽香火染成大漠云烟,风暴骤起,黄沙漫天。

突然,万雪呼啸,天地寒气间,一白衣男子踩云而来,长剑倒悬,眉眼无情,丝毫不屑于满地蝼蚁,直向祁鸢而来。

“可有受伤?”

那男子声音似冰冷,又如雪柔。

狂风大作,刺鼻的烧香味直冲大脑,祁鸢后背被刮的生疼,努力睁开眼。

她终于看清了。

当年救她那男子竟然是…祁聿安……

她自小于北疆长大,有次出走却迷失方向,实在是太奇怪了。

之后她获救归家,幻境的事却怎么都不记得,更加奇怪。

她想重返故地,却被一纸诏书拉进京城,然后成为了太子妃。

现在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男人,是祁聿安。

原来,他们的初见是在北疆……

难怪,难怪,她初次见他便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哪里见过。

所以祁聿安一开始在宫宴上见到自己,便知道自己是北疆被救的女孩吗?

他却故意装作不识,哄骗自己一步步上钩走入他的陷阱?!

祁鸢大恸,身体越来越疼,意识逐渐消散,

她喃喃出声,

“爹爹,阿娘,女儿来找你们了……”

火灭,人灭。

万颗金铎铃铃凄响,夹杂着热浪蒸腾着周围宫人不敢靠前。

火势滔天滚滚近仙,百丈高阁,皇家首刹,于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中轰然倒塌。

不知过了多久。

祁鸢觉得自己被什么环簇着。她想要挣扎,却陷进虚空之中,一动也不能动。

虚空中,在她眼睛,鼻子,腿,腰,脚掌,天地方圆都开了无数粉嫩花骨朵……

耳朵旁那朵开的最大,却开始颤动,带着轻微痒意……

突然传来一个浑厚有力的女声,“阿鸢,阿鸢,”

“谁?谁在说话?”祁鸢浑身酸软,撑着力气,谨慎打量周围。

她不是已经**梵音阁了吗?为什么还活着?

“祁鸢,我是你的母亲。”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的母亲早就死了!”

祁鸢努力睁眼,想看清楚一些,却无济于事,漫天粉白。

那声音有些无奈,再道:“我当年历劫,生下了你,留你在人间实乃无奈之举。

我今日来早已为你改写命谱,只要你杀了祁聿安,你就能来到母亲身边!”

祁鸢浑浑噩噩,不敢置信中又夹杂几分欢喜,她正欲反问,突然听到吵吵闹闹嘈杂无比。

女声有些着急,加重语气,“阿鸢,听话,杀了他!只要你杀了他,我们母女就能永远团聚。”

声音由近及远,逐渐消失不见。

虚空开始一片寂静。

祁鸢感受到无数粉嫩花朵开始在她身上败落,睁眼世界却是一片漆黑。

天地暗沉。

“小姐,小姐!”

祁鸢头痛欲裂,

“小姐,小姐,不要再睡啦,太子还等着小姐呢!”

祁鸢试着睁开眼,眼前渐渐清晰,亮光袭来,

是清云!

她未出阁时候的婢女。

祁鸢摸索着坐起,是她在京中的闺房,是爹爹安置的绒毯。

所以她重生了?因为那个女人的话?

或许说,因为母亲的话?

祁鸢三步做两步下床,踩到毛毡上,她想起,刚入京城时,第一次赴宴会,她被一众小姐取笑粗俗。

爹爹行伍出身,虽嘴上不介意,回家的时候,却给府中重修饬一番。

他说:“北疆虽苦寒,却待我女柔软;京城虽富贵,却生分生硬。还是给府中都铺上绒毯毛毡,省的我女磕磕碰碰,也养的像京中小姐那样娇气一些。”

后来,她嫁入东宫,逼迫爹爹站队,迫使爹爹最后被,被五马分尸!

祁鸢泪如雨下,紧攥着心脏,心窝一阵阵地发麻。

爹爹!爹爹在哪里?

“爹爹在哪?”

清云被自家小姐一醒来又哭又笑吓了一跳,还以为得了什么癔症,又被她紧攥住,结结巴巴回复:“将军,将军在中庭呢!”

祁鸢顾不得鞋袜,直直跑去中庭,她要快点见到爹爹。

“哎,小姐!太子!太子还在呢!”清云一把抱住鞋袜,连忙跟去。

仲夏八月,池塘里的荷花满塘夏。

将军府突然响起响彻云霄的叫声,“爹爹!——爹爹!——爹爹!”

此起彼伏,像池塘水流进中庭,在将军祁复的心里咕咕冒泡,颇觉妥帖,也流进了祁复身旁男人的耳中。

祁复揣度着身边人的脸色,讪笑开口:“殿下见笑了,小女生性活泼,殿下不要见怪。”

男人头戴玉环云纹金冠,一身黑蟒金丝袍衣,面容寒冽,尽显贵气,

在听到喊声那刻,手指明显微紧,却装作不紧不慢品着茶盏,茶盏啪一声被合上,

他道:“无碍。”

阳光携着祁鸢的声音缓缓而出,打到中庭窄短珠帘上,随风飘扬,发冠在闪烁不定的光线下摇曳漂浮,又反射在祁鸢即将要踏上的木阶之上。

滑铃铃,珠帘被人匆匆掀起。

祁聿安余光瞥见一雪青衣衫拾阶而上,一只白嫩脚丫落入光线框线中,

他压住满腹心绪,想:她怎么又没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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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太子就能升仙
连载中雨满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