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昭昭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必再虚与委蛇。她再次打量起周边环境，没了浓雾，风从树间吹过，带来微微的凉意。可以望见的边界内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人。
她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城郊，但可以确认这里是独立出来的空间。
而越离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什么都会坦白，就好像下半辈子不活了一样。
于是她还想多问几句。
他看出了她的打算，又勾起笑意：“想起来吧，阿昭。只要你想起来，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阮昭昭被他的眼神盯得胆寒，心里浮起一个荒谬的猜测：“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囚禁在这里？”
“这里是我们的家啊。”越离似乎被她的说法伤到，语气低沉，紧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越往前走，视野越开阔，陌生的建筑逐步浮现在眼前。
有个人穿着黑色窄袖窄腿的奇怪衣服站在前面，看到她时微笑低头：“阮小姐。”
她的疑惑越来越深，却忍不住继续走下去。
不再需要越离的强制引导，她轻车熟路地穿过狭窄的巷道——就好像她已经穿行过数百次，眼前大路开阔起来，两栋风格完全不同的建筑分立两侧。
左边是完全陌生的高楼，主色乳白，不知道是石头还是泥土做的楼梯两侧是精美的镂空石雕栅栏，窗户外侧也用石头砌起，琉璃不含一丝杂质，折射出片片彩色的奇异光彩。
右侧则是风格更熟悉的庭院，随处可见的古朴院落。院内尚还青翠的银杏试探着探出头来，迎着风枝叶轻轻摩挲。
越离松开了强行扣住她的手。让她恢复自由行动。
“这才是我们的家，阿昭。”
阮昭昭沉默着推开右边院落的大门。
院内石桌上摊开着书页，坐在石凳上的女孩听到响动从书里抬起头，看向她抿唇微笑：“又去找越大哥玩了吗？”
旁边独立的厨房里探出一个女人的侧身：“你妹妹回来了啊？别学了别学了，收拾桌子，都去洗手，洗完来端饭。”
阮昭昭径直往前走。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桌后女孩的面前。
女孩对她的沉默有些疑惑，微微歪了歪头，呆板的齐刘海随着动作偏向一侧，露出光洁的额头。
阮昭昭轻轻地将自己的额头也贴上去。
有个名字在自己嘴边呼之欲出。
“照宁。”
“照宁姐。”
女孩温柔地拍拍她的肩：“怎么啦，昭昭？”
阮昭昭退开两步，也露出一个微笑：“你这页数学题错了五道，你完蛋了余照宁。”
女孩闻言没什么表情，而后缓慢地点了一下头。阮昭昭知道，虽然看起来好像人没事，但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厨房里的女人还在热火朝天地做那几道翻不出花样的菜。吃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腻。她倚着门框看了会，用术法抹平女人手臂新烫起的水泡。
“小姨。”她眼含秋水，含羞带怯地喊。
女人头也不回：“有屁赶紧放啊，老娘不吃你那一套。”
“给点钱呗，我和照宁裙子都旧了，穿出去好丢人的。”阮昭昭做作地挪动过来，亲昵地搂住女人的腰。
女人用力一甩，把她甩出半米远：“滚滚滚，少恶心人。说了多少遍不准叫你姐名字，没大没小的。钱还在老地方，赶紧拿去，一天天净惦记老娘血汗钱。”
阮昭昭又进了屋内。钱在鞋柜最底下的夹层里，零零整整有个几千块。这当然不是家里所有的资产，只是那个嘴硬的女人给她们俩姐妹的小小黄金屋。
她的房间不像余照宁那样井井有条，但也还算温馨，暖黄的灯光照下来。她看向那面清晰的镜子。
穿了书也完全一样的相貌，梳着繁复美丽的发髻，从发冠上垂下的柔软丝绦停在脸颊边，月白的交领广袖长裙里外三层，精致的刺绣纹样，钉着大大小小莹润珍珠的袖口和腰带。一切都与这间房间格格不入。
她不再停留。
在路过余照宁房间时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一如既往的整洁。一整墙的书架上各种书籍分门别类。她停留在书架前。单独分出两大排的分别是数学辅导书和小说。
啊，她还是那么爱数学。阮昭昭不由得感叹。
至于小说，她知道余照宁喜欢看。看到上头时，她还会问阮昭昭部分桥段怎么样。很多人都不知道余照宁把相当一部分学习时间花在了看小说上。于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她的数学成绩始终不见起色。
因为余照宁对数学是纯恨。越恨越要学，越学越恨。她对数学完全不感兴趣，恨上头了看小说，做不出来题看小说，题做对了看小说，题做错了还看小说。
阮昭昭无声地笑了。又静默着看了一会书架。
出来时，越离在外面等她，看她神色如常，妥协道：“其实我知道的，你当初骗我说你过得很苦。但事实上你最爱的就是她们两个，所以我把她们也带进来了啊。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留在这里，不好吗？”
他有些热切地恳求。
阮昭昭越过他，又到了对面的公寓里。那里静静坐落着一座秋千。承载着她整个少年时期的算计。她自顾自地坐了上去，双脚离地，轻微地晃动起来。
她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透过缝隙看着越离，连同他身后那座肃穆的老宅。
“越离，你从来都分不清真实与假象。我们以前根本就没有感情，你利用我，我怀疑你。凡人的世界太枯燥了，所以你哄着自己陪我玩。没有感情的世界太冷漠了，所以你欺骗自己其实我很喜欢很在意你。”
“温柔的人很难去表演，但你愿意在我面前挑战这种难度。因为漫长的等待太无趣了。”
“撕破脸皮后故意送我讨厌的花，只为看我有别于面具的其他表情。你不是珍惜我，也不是爱慕我，你只是在我身上找乐子。”
“我可能确实比其他人更有乐子，我早已坦然接受自己是你娱乐的玩具，你自己却不接受。为什么呢，越离。”
她双脚撑回地面，指间因晃动而生的虚影逐渐归位。
越离有些苍白地反驳：“我不是……”
阮昭昭站起来，似乎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崩盘，泪水终于无法再憋回眼眶。她愤恨地走向他，强忍着哽咽：“在21世纪，十余年的虚伪把戏还没有看够吗？到如今，不仅要利用我让魔尊复活，还要囚禁我。倘若这是我的命运，将它掌握在手中的你，甚至连我的自由都要剥夺吗？”
“还是你依然想听美妙的谎言？”她踮起脚，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她含泪的双眼离他越来越近。
越离一边想要辩解却无从下手，一边因为她的靠近心如擂鼓。
她蹭向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边，含糊的呜咽让声线也柔软下来：“越离哥哥……你是不是想听这个称谓？”
“不……你不想叫也可以，只是个称呼。”他想要回抱着她，告诉她，他只是从前做错了，以后不会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要哭了，我不会……”
他觉得心很疼。各种意义上的。
他想对她说的话总是说不完。
阮昭昭的眼泪也总是收放自如。她镇静地推开他，将惊蛰剑从他心口拔出来。这一剑从后背贯穿心脏，还附带她的雷法。是相当狠绝的一剑。血像花一样绽开，浸透他的衣衫。
她脸上还挂着象征柔弱的眼泪，看向他的眼神却冷硬无比。
“作为总是受骗的冤大头，给我一点甜头，下次才能再次上当。”越离忍着剧痛伸出手，从喉头涌出的猩甜血液顺着嘴角淌下。他还想要为她擦掉眼泪，“不要躲开，好吗？”
阮昭昭蹙眉退了一步，停在他够不着的边缘。
越离自嘲地笑笑，手无力垂落。眼前阵阵发黑，昏死过去的边缘，他看见她望向那座宅邸的真正不舍。
无情冷漠的人不是没有真情，只是这份真情不属于，也不会属于他。
真心换真心啦，小越。一开始就抱有玩弄他人感情这种想法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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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只是不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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