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他脸色红润,精壮的膀子也冒着细微的汗,一身的热气,确实是热得很。
“你早些歇息,不用管我,我晾一会儿就不热了。”
谢冬鹤说罢,就这样光着上身躺在他旁边,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这样热,只是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情形,浑身上下都臊得慌。
旁人都说他娶了个顶漂亮的夫郎,谢冬鹤也是这样觉得的。
可他却发现今夜的夫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的夫郎,眼睛是天上落下的星子,只是看着他那么一笑,仿佛冷清又遥不可及的月亮奔着他而来。
谢冬鹤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屋顶上乌漆麻黑的一片,脑子里想的却是他夫郎雪白的背、细长笔直的腿和墨黑湿润的发,越想那股暑气就越难消,胸口里仿佛有一百只小白兔活蹦乱跳,踹得他口干舌燥,手心里都冒热汗。
他正愁身上热得难以入眠,好不容易闭上眼睛,身上忽然一暖。
带着夫郎身上淡淡皂角香的薄被盖了下来,谢冬鹤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
夫郎给他盖被子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像暖流一样冲刷着四肢百骸,比打了头最肥的野猪还让他高兴。他感觉到何云闲轻手轻脚地躺了回去,这才悄悄吸了口气,被子里全是夫郎的味道,好闻得让他头晕。
身上其实燥热难耐,但他舍不得动。万一掀了被子,夫郎又觉得他冷怎么办?万一夫郎发现他醒着,下次不再这样偷偷给他盖被子了怎么办?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忍着,直到身旁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确认何云闲真的睡熟了,才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把被子蹬下去,舒坦地呼出一口热气。
*
早饭宜清淡,各家都有些不同的习惯。
乡下人不似城里人,早上没多少精致的吃食,无非就是米汤馍馍或是提前备下的饼子贴锅里热热。
谢家就偏爱米汤就些腌菜,今日林莲花才发现家里的腌菜都吃净了。
早饭不吃好,怎么能有力气干活?
林莲花从厨房橱柜里摸出家里最后几枚鸡蛋,统共就剩下三个,她拿个瓷碗把鸡蛋搅散了,拿热水一滚,碗里便滚出漂亮的蛋花,黄白相间,又撒上一小撮糖霜,一股子甜蜜便扑鼻而来。
滚鸡蛋汤分量不多,家里三个孩子都不够分的,林莲花怎么可能舍得吃?
她又拿出两个瓷碗把甜汤分出来两份,给三个娃娃一人一碗,分量相差无几,绝不亏待了哪个。
谢温温到底是小孩子,爱吃甜食,一闻到甜甜的鸡蛋汤便喜笑颜开,立马就捧着碗尝了一口,被烫得吐出舌头,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把汤递给娘亲。
“娘,你先喝。”
“娘不爱吃鸡蛋,你们吃吧。”
谢温温这才满足地小口小口抿起汤来。
林莲花递来另一碗时,何云闲自然地端到了他夫君面前,便准备喝自己的米汤了,并没有想到第三碗是预备给他的。
在他眼里,他们一共四个人,林莲花端来三碗滚鸡蛋汤,不给他们一家三口,难不成要给他这个外人吗?
说到底,他是嫁进来的,根本算不得一家人。
何况他就是在何家的时候,这种情况下,有好东西也没有给他分的份儿,更不必说如今嫁到别人家的境地。
“闲哥儿,这碗给你。”
何云闲愣了一下,直到那碗尚且滚烫的甜汤塞到他手里,掌心被碗边沿烫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何云闲愣了一下,直到那碗尚且滚烫的甜汤塞到他手里,掌心被碗边沿烫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带着蛋香味的甜丝丝的热气,袅袅地飘进他的鼻腔。
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舌尖先是被滚烫的温度刺了一下,随即,那股纯粹的、温暖的甜味便随着热气飘到他鼻端。
太甜了。
甜得他眼眶猛地一酸。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甜的东西了。最后一次,似乎还是……
……还是爹娘都在的那个元宵节。
镇上的灯会亮如白昼,人声鼎沸,他骑在爹的肩头,能摘下最高处树枝上挂的灯谜。娘就在一旁温柔地笑着,手里端着一碗白白胖胖的元宵。
“闲哥儿,背对了这首诗,爹就给你讨一碗甜酒酿圆子!”
“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他记得自己喊得又响又快,生怕爹反悔。
爹哈哈大笑,娘则总会趁爹不注意,偷偷先舀起一个吹凉了,塞进他嘴里。那滚烫的、黑芝麻馅的甜味,瞬间就在嘴里炸开,那股浓郁的芝麻香他都记上好几天。
可是后来,爹没了,娘改嫁。
自此,灯灭了,月落了。
街头熙攘的人群、热闹吆喝的小贩、几欲把夜空照成白昼的烟花和月光下爹娘温和的笑颜,那些美好的画面全都随着爹的逝去而远去了。
何云闲再也没能看到那样美丽动人的月夜,也再没吃到那样甜的元宵。甜味也从他的人生里彻底消失了。
何家的饭桌上,甜味是属于何玉杰的糖糕、蜜饯,他碗里只有能填饱肚子的馍馍剩菜,能尝出的只有苦味和涩味,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快要忘记儿时的那碗元宵究竟是什么滋味。
到如今这口甜汤入口,他才想起来,原来甜蜜是这种滋味,比他微薄的记忆中那种难以忘怀的甜还要无与伦比。
沸水的热气熏得他眼睛发红,他赶紧低下头,假装被烫到,轻轻地、珍惜地吹着气。
然后一口一口,将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心底那层厚厚的、连他自己都已习惯的酸涩和委屈,仿佛也被这碗甜甜的蛋花汤无声地熨平、抹去了。
“很好喝。”
他放下碗,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沙哑,朝着林莲花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腼腆的笑容。
“谢谢娘。”
“好喝就行,对了,家里咸菜吃完了,我们挑个时间再腌两坛吧。”
何云闲正和林莲花商量着要腌什么吃,忽然发觉身旁的男人面色古怪,喝两口汤就偷看他一眼。
“一直看我做什么,有什么心事吗?”
“我在想昨晚上的事。”
谢冬鹤直白道。
接着他便看到自己那貌美夫郎白玉似的面颊上,腾的一下红透了。
谢温温正呼噜噜喝着米汤,看到两个哥哥对视着的样子,相顾无言,便好奇地凑上来。
“昨晚有什么事儿啊?”
旁边装耳聋的林莲花往她那张小嘴里塞了个馍馍。
“小孩子别乱插嘴。”
何云闲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解释道:“昨晚我嫌热,打了盆水在屋里擦洗了一下。”
林莲花一副过来人似的表情,十分体谅他的羞涩,嗯嗯应了一声,摆明了不信他的说法。
何云闲只得苦笑。
今天他们依旧要上章丘山挖野菜。
半道上遇见了李婶一行人,李婶和旁人正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远远看见了他们,亲亲热热地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哟,今儿娘仨一块上山啊?巧了吗这不是,我们也要去前山上!”
李婶旁边还有几个妇人,旁的都面生,唯独站在最后面那个年轻些的媳妇,恰好是个熟人。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莲花虽说也不喜欢她,但好歹是一个村子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又好声好气来打招呼,犯不上给脸色。
“红云,姐们几个也要上山啊。”
“沈妹子,你刚不还和我念叨闲哥儿,这不,说人人就是来了。”
李红云一把将躲在最后头的沈柳拽到前头来,沈柳踉跄了一下,脸上倒扬着笑,显然方才不知和嫂子们聊了什么,高兴得很。
“我们刚还说呢,莲花你家不是有间屋子塌了,怕是日子更难过了。”
“沈妹子跟我们说,怎么谢家成亲之前都好好的,才娶了新夫郎进门,屋子先塌了一个,还说恐怕是成亲日子选得不好,引了晦气入门呢。”
沈柳当即面色一变。
背地里说人家的坏话也就罢了,村里面没什么大事,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谁都免不了抱怨几句,可被人家当面知道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李红云虽说大嘴巴,把这事捅出来了,好歹还是有些分寸的,没把沈柳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
沈柳刚才那会儿子和婶子们说的原话,可不是什么成亲日子选得不好,只差直说闲哥儿就是那个晦气的人了,还管婶子们要柚子叶除晦,把婶子们逗得直笑。
一方面是对何云闲确实有些怨言,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找个话题融入这些婶子,这才拿何云闲来打趣。
眼见这会儿谢家一家子都面色不善地盯着她瞧,沈柳脸色又青又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莲花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沈柳一眼,“我当是谁在操心我们家揭不揭开锅,原来是你。有这闲工夫嚼舌根,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家的事。”
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精准地戳中了沈妹子的痛处——她自家男人没本事,在村里也是时常被人说道的。
李婶见势头不对,赶紧打圆场,假惺惺地笑道:“哎呦,你看我这嘴,就是不会说话。莲花你别往心里去,沈妹子也是无心的。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是盼着对方好不是?
“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挖啊?我们正要上东边呢,顺道的话就一块走。”
她这话明着是好心,实则是想套出林莲花的目的地。
林莲花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淡淡道:“我们一家子随便转转,走到哪算哪。”
说罢便带着何云闲和谢温温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李婶不动声色地记下他们走的方向。
看着谢家三人离开的背影,沈妹子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又羞又恼。
李婶撇撇嘴,嗤笑一声:“神气什么呀,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还摆谱儿。走,咱们快去西边,我上次瞧见那儿有几棵桃树冒胶了,可别让人抢先了!”
另一个婶子也说:“是咧,我听说邻村也有人来割胶,说是镇上有大人物高价收胶。”
“我家男人也说最近看到山脚下好多外村人,肯定也是来抢胶的。”
“哎呦,那我们可得麻利点了。”
几个婶子一听说有钱可赚,全都心急如焚,生怕桃胶被旁的人抢走了自己赚不到钱。
“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出自清代符曾的《上元竹枝词》。还有就是在古代,糖霜是指由甘蔗熬制的糖,和现代的白糖很相近。
古代的糖和盐都是稀罕物,林莲花舍不得吃,就给家里的三个孩子啦!在林莲花眼里闲哥儿也是她的孩子,所以她觉得家里是“三个娃娃”。
虽然闲哥儿和冬鹤都是成年人了,但在每个妈妈的眼里,自家孩子永远都是要疼爱的“娃娃”。[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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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甜甜的蛋花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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