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桌上的那张纸条只有一串电话号码，连续一天一夜，施翊没碰过那张纸条。
碍眼又刺眼。
高临对着一份油炸食品食之无味，朱磊面前是一份加了牛油果酱的蔬菜沙拉。
“再去一趟？”朱磊提议。他也就说说，毕竟他这次是陪同，流程要照高临的把握来。
高临用薯条蘸取番茄酱，语气有些不爽，说：“再被请出来？”
朱磊撇撇嘴，两人明明是被赶出来的。一个舅舅的名号压不住素未谋面的外甥，因为外甥压根不认识他。
“为什么不让他爸爸出面？”朱磊想说的另一层意思高临听得出，子尊父，就跟他一样。他的神色不自然起来，不至于抓耳挠腮，却也尤其郁闷。这副模样的高临很少见。
“我姐回来后我背着家人去找过施秉承。”
“你找过你姐夫？”朱磊放下手中的叉子，将可乐推至一旁。这不像高临的作风，不过也难说，他俩认识五年，感情叠加是由一次次完全交付后背积成的信任盾牌。
高临白了他一眼，声明：“我不认为他是我姐夫。”
朱磊做了个封嘴又解封的连贯动作，问：“你找他做了什么？”
“我当面评价他富且益奸。”高临抓了两根不沾番茄酱的薯条塞进嘴里，土豆味很淡，厚重的黄油味完完全全覆盖掉食物原本的味道。
瞧不起。高临仅仅是瞧不起人，也不怕得罪人。初识会给人一种好说话，人也和善的假象，不用相处多久你就会发现，他骨子里自带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跟傲气；他不缺乏礼貌，性格友好，落落大方，甚至和蔼可亲，其实是他心里有数，有分寸。孰轻孰重，他这种家世出来的人拎得一清二楚。高临的评判是基于门不当户不对得出的清一色结论。
朱磊用食指拦住杯中的白色吸管，喝完可乐，冰块安然无恙地待在玻璃杯中，他随手抓起纸巾擦擦手。
他又想起两人去年在南苏丹做教官的日子，危险，辛苦，充实。
三五辆红蓝绿的跑车从路上轰鸣而过，留下一闪而逝的尾影。
*
沙发上的人手里握着一沓照片，每张照片都有塑封膜保护，防止时光留下斑驳的痕迹。
送照片来的人是施秉承，相较于以前的出行，他这次低调得多，陪在侧的只有一名司机。
高华抬眸看向原封不动的茶水，他这是在跟她置气，以一还一，完全不是生意场上的你来我往。
*
助理缄口不言地看着程歆，她正在翻看专属菜单，为了下部新剧拍摄需要，要增肥十五斤到二十斤。程歆复工之后有段时间吃什么都不吸收，工作强度高，睡眠质量差，各方因素导致她的体重下降，免疫力低下，人简直瘦得离谱。外界有传节食过度，审美病态，后逐渐利用工作跟生活麻痹回忆跟念想后渐渐涨回原先的体重，礼服也撑得起了。
托尼亚说：“接下来要先试住镜水山庄，拍摄宣传片，依次就是汽车跟手表的广告。要赶在体型有变化之前完成。”
期间可能还会不定时参加慈善活动，她不仅用陈玫的名义进行捐款，还用十一这个名字去资助贫困地区的学生读书，捐赠生活用品。
程歆从分装旋转药盒里倒出一颗辅酶，用水吞服，“档期排满没问题，太累我反而会睡得更快。”
“行。”
短时间内的增肥又暴瘦无异于坐过山车，酬劳于她是主要。她从复工以后就一直秉着以一种牺牲健康为代价的心态去工作。
*
藏锋山的开发工作一直在持续中，镜水山庄算代表门面，接待规格从中至上，不限级别。每五年一次的短期宣传片能落在程歆手里不乏有曼岛酒店的原因。关于那个海上俱乐部，名气低调是刻意为之，以至于多数人都以为那只是个层次略高，消费昂贵的高端娱乐场所；俱乐部的建造初心本就是专供达官显贵放松身心，释放天性而起，出入百万起步，上不封顶。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有人顶得住诱惑，就有人顶不住诱惑；有人可以在极致的诱惑中全身而退，毫发不伤，就有人可以在普通的诱惑中无法自拔，体无完肤，最终沦落为一具惨败骷髅，粉身碎骨。
*
何琋拉开冰箱门，仅剩一盒冷冻水饺，家里的阿姨包过多次，都不及程歆包的好吃。她犹豫了几分钟，勾起桌上的链条，拿手机翻看程歆发给她的馅料配方，她也动过手，没有哪次对过味儿。她擅长做菜，一旦碰上面粉类的，次次都以失败告终。
程歆很忙，她不好意思每每因为嘴馋去打扰她。
施煜一早去了公司，阿姨在楼上打扫卫生，她在一楼走动。罗淼还没有回来，信息每天都回。
回房换衣服，穿好鞋，何琋提起包下楼。阿姨不放心，自然跟着她一起去了画廊。
乔乔现在是画廊的一把手，售卖作品能力出众。置物架上还是摆有猫粮跟罐头，画廊前段时间来了一只小黑猫，起初凶巴巴的讨吃讨喝，之后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知道大家对它的出现并没有恶意，逐渐放松警惕，现在就跟原住民一样总窝在沙发角落酣睡。
乔乔笑着从二楼跑下来，“姐，你怎么来了？”
“家里太闷，出来透透气。”何琋指着她手腕处出现的彩色纹身，问：“什么时候纹的？”
“不久前，”乔乔讪讪地拉袖口遮住。
何琋说：“好看，为什么要遮住？”
纹身是橙色系，围绕手腕一圈，像戴了一条飘逸的彩带，像初升的日出，也像西下的黄昏。何琋没细问纹身的含义。
乔乔重新把袖子挽起，大方展示纹身，她轻轻摸了摸何琋的肚子，“我猜是小女孩。”
何琋摇摇头，说：“是男孩。”
“男孩也好。”乔乔扶着何琋坐在沙发上，阿姨站在旁边，不让猫有机会碰到何琋。
附近每出现新的流浪猫就会被乔乔跟店里的伙伴一起设法骗进笼子，带去做绝育，以绝后患。何琋想摸一摸猫，黑猫却一动不动，睡姿豪放，完全把沙发当成安全屋。角落还安装有一处一米多高的猫爬架，逗猫棒也挂在上面。
阿姨去了洗手间，乔乔才开口：“刘滢来过几次。”
何琋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她偶尔还是会介意，索性就不去想，不自找烦闷。
“她来做什么？”何琋就接过她的一单生意，因为这单生意，她跟施煜后来闹得僵硬，她赌气提出离婚。
“反正每次都不是空手来的，不是鲜花就是水果。”乔乔说：“感觉她有事要拜托你。”
“有事拜托我？”何琋纳闷。
“我猜的。”
“她下次来，你把我的个人联系方式给她。”何琋想看看刘滢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前任，一个现任，本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
“好。”
阿姨出门前就给施煜发了信息，施煜忙完上午的工作，临时推了一场会议，午饭也没吃就去了画廊。乔乔原本开怀大笑的表情一见着施煜登门，立马绷住，就好像老师抓包浑水摸鱼的学生，一抓一个准。
何琋瞥见来人，朝他挥手，“你怎么来了？”
“心有灵犀。”施煜说。
乔乔起身让开位置，叫了声“姐夫好”。黑猫被乔乔麻利地抱起带进独立画室。
施煜问她：“吃饭了吗？”
“没有，我还不饿。”阿姨出门前还带了食物。何琋指着桌上那包东西。
“我饿了，陪我去吃饭，吃完饭送你回家午休。”施煜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围巾。
何琋心血来潮：“我想跟你去公司吃食堂。”
“可以。”施煜回答利索。
阿姨开车回了澜庭。乔乔关上独立画室的门，送两人上车，施煜把包放在后排，扶着何琋坐在副驾驶，系好孕妇专用安全带。乔乔之前匿名发给何琋的视频被施煜查到，进而惹怒过他，自那以后乔乔就变得有些怕施煜，何琋不清楚，还以为视频是刘滢发给她的。
“今天怎么想吃食堂了？”施煜问她。
何琋摸着硕大的肚子，“冰箱就剩一盒饺子了，程歆太忙，我不想打扰她，就想去你们公司碰运气，吃饭。”
“她忙归忙，包饺子的时间有，我晚点让助理联系她。”
“还是别，总让人家因为我嘴馋就出力，不太礼貌。”何琋开了一点窗，风冷得明显，吹在身上舒爽。
施煜说：“你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我要星星才显得奇怪吧，”何琋撇撇嘴，“施总，你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施煜忙了一上午，疲惫劲藏在西装下。
“有时候挺幼稚的。”
“还是头一回听你用这个词形容我。”
食堂在二十二楼，种类丰富，何琋由施煜扶着。顺着何琋的意思逛了一圈食堂，终于进包厢吃饭。走累的人长出一口气，双人桌上已经摆好了她选的饭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还有何琋指名要吃的宽面。
早知道食堂的饭菜这么好吃，她应该多来几次，每次住家阿姨都严格按照菜单做饭，盐跟酱油把控恨不得精确到零点几克。她本身就口重，怀孕以后更喜欢吃些新鲜感餐食。阿姨的说教就跟她母亲一样多，这不能吃，那也要少吃，尽量不吃等等……一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施煜倒不会干涉她的饮食习惯，还会陪她一起吃。夜市街边的食物他严禁何琋去吃，何琋没怀孕前跟罗淼背着他去过多次，每次吃完闹肚子都是偷偷躲起来吃药。他哪里会不清楚呢，抽屉的药是他备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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