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一年一度的拍卖盛会，设于传说中的往生殿。纵使冥界封锁、阴阳路断，此殿依旧如同一座不朽孤岛，悬于修真界边缘的裂隙深处。世人皆传，是因鬼市之主逆改法则，才为修真界留住了通往此处的秘径。
每逢七月十五，殿门便会开启半月，引得三界修士纷至沓来。
邀请函数量稀少，千金难求，且会场规矩森严。
入场之人须舍下肉身，仅以灵体赴会。当然，没有邀请函也可入内，但只能以卖家的身份进入。拍卖师均为烛龙后裔，天生异瞳，左眼映过往，右眼看将来。他会现场裁定，你能卖什么，亦必须卖什么。
傅庭声什么都不想卖，只想弄到鬼市少东家的消息。目前看来，这张邀请函对她来说似乎是唯一的捷径。
她权衡再三，忍痛向裴挽许诺：“事成之后，分你两成赏金。”
“不行，本座要一半。”
连薛都都被自家舅舅的厚颜无耻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惊呼：“什么？！”
裴挽面不改色，继续提条件：“此外，你们还要在拍卖会结束前，替本座找到一只饿鬼。”
见对方这般狮子大开口，傅庭声顿时萌生退意。说到底，自己只差一万灵石，即便没有这张邀请函，她也有信心从别的门路打听到消息，最多就是过程曲折些罢了。
正欲告辞，却听裴挽再度开口：“这邀请函虽不限人数，却写了名字。若你们想去，本座定是要陪着走一趟的。况且……”
况且？
裴挽从袖中掏出一本墨底洒金手册，漫不经心地晃了晃：“今年的确有件特殊藏品，可以解决你们当前的难题。”
看来裴挽确实知晓不少内幕。薛都和傅庭声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咬咬牙答应了他的离谱要求。
出了西厢房，两人立刻提溜着讨来的拍卖手册，直奔主峰找霍知年。
霍知年这段时日似乎过得有些焦头烂额，脸上挂着两道骇人的黑眼圈，说话时还不停地打呵欠，也不知多久没睡觉了。
听闻二人来意，他先是沉默片刻，随即嗤笑一声：“你们两个，不会真以为鬼市少东会冒险去这劳什子拍卖会吧？他能不知道自己被悬赏？”
“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去的普通拍卖会！”傅庭声料到他会拒绝，翻开拍卖手册，指着其中一项给他瞧，“而且，他就算不来也无所谓。看！重点在这儿，据说这颗灵珠是他灵宠所化，只要拍到手，就能找出主人所在。”
霍知年盯着那页看了好一会儿，神情严肃了几分：“此书从何得来？”
以防霍知年看不清，傅庭声又将手册往前送了送，距离近得几乎要碰到他鼻尖：“你说这拍卖手册啊，是我们好不容易从裴长老那顺来的。如何？去不去？”
“不如何。”
霍知年无情地将手册拍开：“没空，不去。”
傅庭声叹了口气，正要收起手册，忽见一行人自云阶那头而来，声势浩大，步履整齐。为首之人是个看起来有些羸弱的黑袍修士，腰悬三枚玄铁刺，身后跟着数名执法弟子。
其中一道身影，吸引住了傅庭声的目光。
谁能想到，昔日不可一世的执法堂严长老，竟垂首躬身的排在队伍最后。
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那是……严峰长老吧？”
薛都显然没听过此人，眨着眼一脸茫然。霍知年却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是他。听说前阵子有人参了他一本，恰逢司里要整顿风纪，就从断头司调来了一位新执法长老，把他给直接撸下去了。”
“断头司？”傅庭声微怔。
“你不知道？”霍知年一脸不可置信，“九司中最凶厉的刽子手，专事处决行刑。裴长老当初就是被司主从断头司调来的，那边差点没舍得放人。你竟然没听过？”
“这么讲我就有点印象了，”薛都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娘说舅舅当时在那修为涨得飞快，若他再呆个百八十年，当上下一任断头司司主应该不在话下。”
傅庭声听得心下愕然，仔想之下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裴挽修杀戮道，断头司的职责与之契合得不能再契合，日日叩问道心，磨炼杀意，修为想不涨都难。
她略一沉吟，将话题又扯回执法堂：“那这位新执法长老，可有来头？”
霍知年侧身，将声音压得更低，连呵欠都止住了：“来头可大了，据说是断头司最年轻的长老，姓闻人，单字一个盈。出手狠辣，那边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恶贯满盈’。”
豁。
薛都不禁感叹：“来悬镜司执法堂，岂不是屈才了。”
话音刚落，那数十人的队伍便由远及近，缓缓从他们身旁经过。傅庭声忍不住抬眼，看向那领头之人，身形高挑，眉眼阴郁，身上的确透着一股浓重的血煞之气，叫人心头发紧。
闻人盈的目光像刀锋般刮过三人，琥珀色眼珠微微一转，像是不感兴趣，又很快移开。
直到队伍彻底走远，薛都才长出一口气：“突然觉得我舅舅还挺和蔼可亲的。”
对此，另外两人一致点头同意。
——
距离上次鬼市之行，也就过去了一个多月的光景。
临行前，霍知年终究还是没有现身，反倒是程珞仪主动跟了过来。
自合欢宗之行归来后，他便收起了往日的散漫，开始专于修行。听说傅庭声几人要前往鬼市参加拍卖会，马上申请加入队伍，一门心思地想淘几部修复神魂的秘法回去。
因着拍卖会将启，鬼市比上回更热闹了几分。街头巷尾多出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临时摊铺，摆着许多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空气里混杂着药香、皮草和槐花的味道，喧嚣嘈杂，人流如潮。
薛都捧着一壶槐花酿，边嘬边逛，忽然停在一个摊子前，伸手拈起枚乌木镯子翻来覆去地看：“这镯子怎么卖？”
摊主是个瘦削的老者，盘着核桃，眼皮也不抬道：“五百上品灵石，少一块都不卖。”
五百？！
薛都差点被酒呛着，立刻嚷嚷起来：“你这分明就是在抢钱吧？一个破镯子卖五百！”
摊主抬起头，微微一笑：“姑娘不懂，这可不是寻常物什，可以增气数的。”
“气数？”
傅庭声打量着镯子上精巧的雕工，似乎，确实能从中感受到那么一丝丝微妙的不同之处。可就算这镯子再不同凡响，也要不了五百上品灵石吧。
她忍不住质疑道：“气数这等虚无缥缈之物，看不见摸不着，如何证明真伪？莫不是你编出来哄我们的？”
摊主正欲辩驳，跟在后头的裴挽忽然开口：“此物是在拍卖会上抵价用的。”
那摊主顿时乐了，连连点头道：“还是这位公子有见识。”
除了裴挽，其他几个都是初来乍到，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从未听说鬼市拍卖会还有这种规矩。此刻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摊主见他们如此，索性放下手中的核桃，向他们介绍起来。
“鬼市拍卖会中，寻常拍品自然可用灵石交易。但那些真正神奇、近乎逆天的藏品，则需以客人自身的气数、阳寿或机缘相抵。诶，多少人想抵，却连抵的资格都没有哩。我这的东西可就不一样了，能跟着你的灵体进入会场，必要时充作气数抵价，稀罕着呢！”
“用气数、寿命买东西，”薛都皱着眉低喃，“听着还挺邪门的。”
傅庭声却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颌，认真思考起自己的气数能不能将那枚灵珠拿下。
裴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声提醒：“人的气数不是灵石，生而有定数，用一分便少一分。你若真打算用，可得想清楚。”
傅庭声闻言神色一凛，将那点跃跃欲试的念头压了回去。
正犹豫要不要买上一件，以备不时之需，忽然听到不远处起了争执。其中一人情绪激动地高喊着：“……仅凭一段高糊留影，就想让我帮你去寻人？做梦吧！”
傅庭声循声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陆悯厄？
他怎么在这！
只见一摊位前，立着名白衣修士，正面色紧绷地举着枚玉简同摊主理论，嗓音中难掩压抑的怒火：“方才你我明明说好，只要有留影，就能追踪到制作它的人，现在怎可出尔反尔？”
那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双手抱臂，满脸不耐。
“欸！客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的留影，那得是录制原始影像的留影球！只有那上面会残留主人的灵压痕迹，我自然有迹可循。可您这……”
他指了指陆悯厄手中的玉简，嗤笑一声：“不知在灵网上被流转过多少回了，灵压混杂，痕迹乱七八糟，您让我怎么找？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这个本事！”
陆悯厄显然气极，胸口微微起伏，咬牙道：“既然办不到，起初就不该夸下海口！把钱退给我！”
“退钱？”
摊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位客官，法子已经给您试了，耗费的心力那可都是实打实的。找不到人，是您这东西不行，断没有退钱的道理！”
周围已有几个看热闹的渐渐围拢过来，对着二人指指点点。
薛都和程珞仪显然也十分感兴趣，探头探脑地往前凑：“什么留影啊？还非得找到制作者。”
唯有傅庭声默不作声，悄悄地低下了头。
被榜单榨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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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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