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声转醒时，只觉得喉咙发干，气滞胸闷。她下意识想要撑坐起身，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劲来。目光一转，瞧见坐在床边的程珞仪和站在他身后的枢阳，正神情关切又凝重地望着自己。
“水……”她费劲地挤出了一个字。
程珞仪见状，赶紧倒了杯茶水，递过来。
口中干渴稍稍缓和，傅庭声喘着气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枢阳神色十分凝重：“你中毒了。”
“中毒？”
傅庭声难以置信地重复，当即运转灵力，果然在经脉中察觉出一丝滞涩之感。她已是化神修为，肉身强韧远超寻常，寻常毒物根本伤不到她，怎会中毒？
她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个人，不禁紧张起来：“薛都呢？”
程珞仪眉头紧锁，语气难得沉重：“也中毒了。方才请医修来看过，基本可以确定，你们中的是蚀骨散。”
蚀骨散此毒，极为阴损，无色无味，专蚀修士筋骨，初时仅感疲惫，待毒性深入便会灵力溃散，骨骼酥脆，最终形销骨立枯槁而亡。
她，这就要死了？！
程珞仪见她脸色煞白，连忙安抚：“幸而你们二人体内的毒量不多，发现得又及时，医修给你们喂了解药，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这两日会有些虚弱，不可妄动灵力。”
闻听此言，傅庭声松了口气，仰面倒回枕上。
灵剑尚未升阶，与裴挽的约定也还未兑现，可不能死。
枢阳上前，俯身询问：“傅道友，还请仔细回想，先前你与薛姑娘在府中探查时，都去了哪些地方？可曾触碰过或接近过什么不同寻常之物？”
傅庭声被她问得一愣，开始皱着眉努力回忆。
“我们绕着后花园，路过了几处相邻院落。中途遇见几名鬼侍，问了问你家少主人的画像，未曾接触什么特别的东西……”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一事，语气变得有些迟疑：“等等！我们在西边的岔路口，碰到个自称后厨的鬼侍，提着一只香味四溢的食盒。那味道太过诱人，我和阿都忍不住要了两块尝尝。”
程珞仪满脸震惊：“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们也不给我带一块回来！”
“……”
傅庭声无奈，内心只想叹气。
枢阳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声音里透出寒意：“府中规矩严明，所有鬼侍严禁接触膳食，后厨事务更有专人负责，更不可能在运送途中让客人随意取用。如此行径者，绝非我府中仆从。”
此话一出，程珞仪才反应过来。
“那鬼侍有问题！”
枢阳得了线索，立刻告辞离开，靛蓝衣角瞬间消失在门外。
见人走远，站在床边的程珞仪周身气息陡然一变，脸上的关切与凝重顷刻散去，眉眼间满是毫不掩饰的揶揄和嘲讽：“啧啧啧，连这等粗浅的伎俩都看不破。”
对于这种低级的挑衅，傅庭声并不动怒，冷哼一声，反问道：“少说风凉话。我问你，发现我们晕倒时，周围可还看到其他人？”
“程珞仪”闻言，眉头轻蹙，沉默片刻才摇头：“没有。”
没有？
“那你又是如何‘及时’发现我们倒在外面的？”傅庭声盯着他，抛出关键问题。
“程珞仪”表情微微一滞，显然之前并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思索片刻，才不太确定地回答：“我当时在灵池里调养神魂，是听到窗外有猫一直叫，觉得吵闹，才起身查看。”
这府上活物稀少，何来的猫？
“程珞仪”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沉声问道：“你可是看见什么了？”
傅庭声抬手拢了拢被子，眼神幽深：“确实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
约莫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薛都悠悠转醒。
她刚睁眼，便龇牙咧嘴地捂着脖子哀嚎起来。因那蚀骨散残毒未清，导致灵力运转滞涩，再加上长时间昏迷，姿势不当，现如今整个脖颈僵硬酸痛，无法转动。
竟是落枕了。
待她从程珞仪口中得知，此番遭罪都是因为吃了那块来路不明的糕点，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脖子疼，躺在榻上就开始破口大骂：“好一个鬼市之主！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骗我舅舅去干那不要命的勾当，转头还想将我们投毒灭口！真是黑了心肝！……”
骂得声嘶力竭，连傅庭声都被震得有些头晕。
枢阳估计得了鬼侍禀报，不多时，便命人送来了源源不断的丹药、补品和安神汤药。
薛都见状，毫不客气地将送来的安神汤一饮而尽，又骂骂咧咧了三刻钟，才不负众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珞仪看薛都并无大碍，再次潜入灵池，继续蕴养神魂。
偌大的客院，就此重归寂静。
深夜，傅庭声正躺着闭目养神，忽然耳尖微动，捕捉到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
房间窗户被人从外面无声地拉开，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迅速自缝隙中闪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房间的地面上。
人影甫一落地，正欲站直身子往前走，忽觉脖颈一凉，低头一看，冰冷剑锋抵上了自己咽喉。
“不许动。”
傅庭声不知何时已下了床，单手持剑站在人影身后，目光冷冽：“说说呗，当初怎么请都请不动你，如今为何不请自来，偷偷混进这鬼市之主的府邸。怎么？持镜人的差事，突然不忙了？”
黑影身形一僵，随即抬手扯下蒙面黑布，露出那张温文尔雅却又带着几分无奈的脸。
正是霍知年。
见身份已被识破，霍知年叹了口气，试着轻轻推开颈边剑锋。
“傅师妹，刀剑无眼，先把剑收起来行不行？好歹相识一场，还同生共死过。”随即他又忍不住带着些懊恼的小声嘀咕，“失策失策，早知道你这般警觉，我就该等你们彻底晕过去再出来，也不至于被发觉。”
傅庭声眼神微眯，审视片刻，终究还是手腕一翻，利落收剑归鞘。
“若不是听到我跟程珞仪透露，看见了不该出现的人，你恐怕还打算继续藏下去吧？”
“傅师妹说得什么话，我自是要与你们相见的。”
霍知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颇为自然地走到桌边坐下，拎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水，呷了一口，还皱着眉挑三拣四起来：“这待客的茶叶，怎么是去年的。”
“少岔开话题，”傅庭声不为所动，单刀直入，“说吧，你为何会来这儿？别提什么鬼市悬赏，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为了那个特地跑过来。是不是因为闻人盈？”
霍知年手中动作一顿，抬起眼瞧她：“你已经见过他了？”
傅庭声不动声色地看回去：“还未。”
闻言，霍知年明显松了口气，点点头：“那就——”
“不过，”傅庭声话锋一转，“应该也快了。”
“什么意思？”
霍知年听出她意有所指，神色再难从容，干脆放下手中茶杯，转身迎上她的目光。
傅庭声见状挑了挑眉，不再绕弯，直接点破：“你是不是来帮闻人盈，肃清鬼市的？”
“我帮他？！”
霍知年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瞬间拔高，诧异道：“我怎么可能帮他干这种事！我是来阻止他的！”
傅庭声没说话，只是用略带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霍知年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这什么眼神？”
“我只是觉得，”傅庭声语气淡淡，“你阻止不了他。”
毕竟那可是断头司出了名的“恶贯满盈”。霍知年这副小胳膊小腿，怎么阻止他？不被生吞活剥都算万幸。
霍知年立刻炸毛，非常不服气：“阻止不了也得阻止！况且你怎么就知道我阻止不了？”
傅庭声抿了抿唇，将那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我就是知道”咽了回去，继而敷衍安慰道：“行行行，你能阻止。”
顿了顿，她又再次追问起来：“可你究竟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阻止执法堂长老执行公务？这可不像你一贯以来明哲保身的作风。”
霍知年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半天，才低声道：“因为，鬼市收到云典契约这件事，最初是由我从孽镜台上窥得，并上报的。”
原来如此。
傅庭声在档案库中查阅信息时，注意力全被悬镜司发给鬼市的那封信函吸引，确实忽略了云典消息最初的由来。没想到，源头竟出在霍知年这里。
“所以，”傅庭声看向他，目光意味不明，“你现在是打算亲自前来，弥补自己无心犯下的过错？”
霍知年听到“过错”二字，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他没有否认，只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使用孽镜台照见天机，记录并上报是我的职责所在。当初谁都无法预料，后续会引发如此大的风波。”
他抬起头，直视傅庭声。
“但既然此事因我而起，我便不能坐视不理。闻人盈的手段，你或许不了解，他若铁了心要肃清，届时这全府上下必将血流成河。”
最近觉得故事节奏好像出了点问题，大家要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的，欢迎留言指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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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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