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还有余温。
晚会摆好的所有东西还留在院子中间。
此刻的多乐学院又恢复寂静,基本上全部都进入了睡眠状态。
张青蔓在篝火晚会后面的时候,就一个人跑去了藏蓝洞待了一会儿。
此时推开院门。
只剩下滕常宇一个人坐在那张长桌前,也没有开一旁的台灯。只剩下微柔的月光落在地板上,电脑的屏幕光将滕常宇的脸照亮。
开门的“吱吱”声响起,他的目光就立马望向门口。张青蔓跨过低低的门槛,探出全身,看向他的同时笑意浮上。
张青蔓就只是看着他,却觉得他像是明白自己为何一个人跑去了藏蓝洞。不知道是不是深夜交织着月光带来的错觉,滕常宇的眼神柔和,张青蔓却觉得看到了疼惜。
她眨了眨眼,像是突如其来地想到什么。
滕常宇见她的眼神像是有调节器,眼里的亮光逐渐明晰。
“滕常宇,去沙漠看星星吗?”
他听见她问。
她说,他就想与之同行。
“走啊!”边回她边站起身。
多乐镇的周围都是山和绿油油的树荫。
滕常宇动作顿住,想不出他们这次会去怎样的目的地。
张青蔓早就先他一步拿起他的相机,勾勾手示意他弯点腰。滕常宇嘴角扬了扬,弯腰的瞬间挑了下眉,压下了暗爽的嘴角。
张青蔓走在他的前面,两人向多乐学院对面走去,群山里最有特色的一座矮山,它的植被不是很密,但是却特别绿。中间有一道很平坦的小道,张青蔓走在前面,滕常宇落在后面,镜头却慢慢靠近她。
借着微微的月光,滕常宇框住她的身影,松松的短袖,一条宽宽的直筒牛仔裤,却一点也掩不住她瘦薄的身体。
滕常宇又看见她时不时习惯性地捏捏自己的手臂,大概是介于他在身后,偶尔受不住时才偶尔捏捏自己的腿。滕常宇的喉结滚了滚,眉头越皱越紧。
攀过矮山,快要抵达了,张青蔓在前面喊了他几声,滕常宇关了相机,快走几步到她的身边。
顺着小道翻过那座矮山,他们又并肩过了一条路。
忽而,映在月光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空无一人。
幽静的,沉默的,就只是存在在那里。
张青蔓却突然牵着他的手腕跑。
他们往沙漠深处去,在光最亮的地方停下。
滕常宇被张青蔓停下的脚步顿住,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回过神,张青蔓已经席地而坐,看着他指了指天。
他没有顺着方向,望着眼前的女孩很久,眨眨眼,抬头望着天空。
触及后又看着拉他来看星星的人。
他惊觉。
世界更亮了。
他从没见过那么多那么亮的星星。
要他很久都不会忘记。
一座很小的多乐镇。
里面生长着一座生意盎然的多乐学院。
而多乐学院对面矮山的后面是一片沙漠。
像是无限接近天空。
装下了漫天星河。
一阵风拂过,星星似乎是眨了眨眼。
滕常宇捣鼓着相机,张青蔓转过头看他,想到她一个人去到藏蓝洞的画面。
本来是因为姜阑珊的事,情绪受影响了好几天。所以活动结束她一个人去到藏蓝洞,发呆的时候所有的过往都交织在她的脑海里。
怎么长大的。
怎么来到多乐镇的。
怎么变成现在的张青蔓的。
好的不好的,都已经被她自洽成好的了,却在姜阑珊的事后还是忍不住崩溃。
她的忍耐,在偏过头的一刹那,溃不成军。
紫色石头那有翻动过的痕迹,在藏蓝洞的角落,放着滕常宇捏的陶土盆,上面还刻了一只蝴蝶。
那是曼珠沙华。
张青蔓百分百确定。
并且。
探出了小芽,乐呵呵地冲她挥手。
张青蔓又哭又笑。
藏蓝洞里像有天音,她听见老太太老对她说的话。
阿蔓,谁都爱你。
此刻张青蔓看着滕常宇,依旧想哭。
她吞咽了下口水。
没来得及开口,滕常宇却先出声了:“张青蔓,做的很好。”
她睁着大眼睛,懵懵的。
滕常宇失笑,被她可爱到,揉了揉她的脑袋:“做的很好。保护了该保护的东西,无论是选择权还是自由。”
张青蔓笑了。
星空,沙漠,黑夜。
交织着风声。
滕常宇听见了张青蔓。
娓娓道来的。
她的故事。
二十五年前的冬天。
张青蔓和老太太在福利院门口见了第一面。其实这些都是听老太太描述的。她被裹在被子里,小小一只被丢在硬硬的水泥地上。
老太太那时还是福利院的院长,叫来英,大家都叫她来妈妈。
来英跑到门口的时候,只看见轿车扬长而去,但远远地也能判断出价格不菲。
被子里被塞着两张纸,一张纸,一张名片。
来英气得牙痒痒,只觉得一户富人家,丢孩子丢得轻而易举。
她把名片丢了,抱着张青蔓回了自己房间。
张青蔓小时候就能看出底子不赖,将来出落得一定格外漂亮。但是瘦瘦的,喂什么都只吃一点,吃了也不长肉,半夜老哭醒,来英就拍拍她,拜托她坚强些。
张家人好像也来过很多次,被来英拒之门外。
原来被丢掉,是因为她生病了,再回来找她,是不知道她可以撑过那个冬天。
来英最喜欢她,张青蔓自然是感觉地到。
后来张青蔓十岁。
来英退休,换了另一个姓于的院长。
来英没什么好整理的,却在院里办了领养手续,带走了张青蔓。
她最常说的话就是。
阿蔓,谁都爱你。
来英告诉她,把她带在身边,是因为想要她有底气向上,有力气攀登,有力量坚强。
来英也是个洒脱的性子,她只是送了张青蔓一个家,却为她撑起了自由的天地,让她的羽翼丰盈,也为她扬起风。
初中。
那片地域最是乱,一车未成年女学生被拖走,得益于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在车上,突然一袭人到来,作乱分子瞬间自乱阵脚,警察还没到,跑的跑,叫的叫。大概是成长环境的缘故,张青蔓怕归怕,说得直白些,大不了就今天过不去了。
她也受了伤,趁意识清明时往出跑。
她就是见到沙漠对面那座矮山,翻过,看见了如希冀一般的多乐学院。
老院长救了她,托人悉心照顾了她几天。
后来她再回家,来英却去寻自己老伴了。找不见张青蔓时太心急,呼吸一滞,身体本就不太健康,再没抢救回来。
于院长开车来接她回福利院。张青蔓才发觉,来英什么都知道,就连后面的打算都替她做了。
张青蔓常跑去墓地,和老太太聊天。
福利院的很多孩子都很爱来妈妈,张青蔓最爱。
那是给她家的来英。
那么多人,只有张青蔓叫她老太太,来英说她最有个性。
张青蔓想,老太太,你说错了,不是谁都爱我。
她高二那年,见到了丢掉她的妈妈。
对的,张家太太,她的妈妈。
张青蔓坐在她对面,没有动桌上的饮料一口,听她哭着说丢到自己的时候多舍不得。张青蔓心脏作痛,感觉这时才是真的病情反复了。
她其实小时候就翻到了来英藏起来的那张纸,上面是她的病例。
罕见躯体病,呼吸问题,躯体疼痛。治不好的怪病。
当然,这些她没有和滕常宇说明白。
张青蔓听不下去了。
而后,她知道,于院长为了那些钱,要把她送回张家去。
张青蔓跑去来英的墓地待了一晚上。
她说。
老太太。
就你爱我。
后来,她得到了老太太为她留的积蓄。
还有张字条:阿蔓,做自己的选择。
张青蔓高中毕业,考去了很北方的一座城市,彻底脱离了福利院。她一直在勤工俭学,也看过很多故事。
大二那年,她决定退学了,她要去多乐镇,唯一一个,除了来英以外,让她牵挂的地方。而恰是那一年,她从多乐镇回来学校办手续,张太太又找到她。
她摆了一张卡挪到张青蔓面前。
生而不养,张青蔓的眼神暗了暗。
她很坦然地接过那张卡。
张青蔓看似在发呆,忽地笑了。
她接过卡,有一瞬间也是觉得,这不是他们本就欠她的吗。
再惊觉,就当我原谅你们了,然后我们各自就往前走。
再往后,就是多乐镇的故事了。
整整五年,张青蔓再没有走出这里一次。
多乐学院逐渐鲜活,有爱。
正如张青蔓第一条唱歌视频的文案。
有幸的话,建座自在的王国。
张青蔓从前很抗拒与人产生羁绊,她却在这短短几个月,想要送给滕常宇一些记忆,可是有关她的,只有这些故事了。
滕常宇看着她,眼眶是泛红的,故事结束的那一刻,也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他知道的,张青蔓没说完。
她能讲出口的苦痛都只是几句话潦草带过的,那么没释怀的呢。
张青蔓,那你好了吗。
现在,过的算不算好。
这一刻,滕常宇才知道张青蔓身上明媚的悲伤都是从何而来的。
过去的人生与苦痛给她留下了漫长潮湿的一生,她却为自己筑盔甲,成为明媚的太阳,为这里的人,搭起了乌托邦。
“张青蔓,你好了吗?”
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张青蔓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身体。
张青蔓感觉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没人知道的,她好不了。
她沉默了好久,哽咽了:“嗯,好了。”
滕常宇却早就在她回答之前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无名的沙漠,除了漫天星河。
滕常宇看见他的面前也闪着两颗星。
夜很深,该回去了。
起身的那一瞬间。
一阵温热环住她的手腕,而后被扯进一个怀抱。
温暖的,很有安全感。
滕常宇身上的薄荷味环住了她。
张青蔓听到他在耳边的笑,瞬间更紧张了。不知道她那乱掉的心跳,滕常宇有没有听到。
沙漠的风有些凉的。
她太瘦了,肩胛骨分明。
滕常宇喉结滚了滚,酸涩涌上鼻腔,他忍了忍,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她。
张青蔓却不管什么越不越界了,顺着自己的心意,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腰间,瞬间感受到自己更乱的心跳,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但应该和以往不是同一个原因。
滕常宇尽量稳了稳自己的呼吸:“张青蔓。”
“嗯。”
“做的很好。”
有足够的勇气抵过命运的苦痛,有十足的耐心走过最困难的人生。无论如何都没有意气用事,平静地接受一切。
在独自走过的漫长人生里,被这涌动的气流,雕刻成不一样的山川与河流,却还是能够不偏不倚地成为你自己,做自己的选择。
1.“有足够的勇气抵过命运的苦痛......做自己的选择”改编自网络,侵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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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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