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巨响似惊雷炸在耳畔,火光冲天之时林鸢犹如踩空般掉入地洞,瞬间失重却不得惊呼。
再一睁眼时身躯落在实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耳边仍然是好似下不尽的暴雨。
这是...做梦?
林鸢坐在床榻之上,惊疑不定的瞪着眼睛,黑夜之中并不能视物,这具单薄身躯颤抖不止。
记忆仍旧停留在坠崖的失重感,甚至血肉撞击在岩石之上骨头碎裂的声响也清晰可见。
她大口呼吸着,像是穷途末路的人在渴求生路,紧紧攥着身下锦被,一身冷汗打湿了衣衫和长发。
后山的悬崖满是锋利峭壁,她不可能在坠崖后还能生还,亦或者此刻她已身在地府?
耳边阵阵轰鸣雷声,和梦中炮火连天的巨响重叠,她在雷雨交加的寒夜中血液炙热沸腾,伸手轻轻的试探着推动了窗。
天地犹如倒悬,海水自天上灌入人间。深秋的狂风几乎要把庭院中的柳树吹倒,连根须都从土中被卷出一半裸露着,池塘里的荷花尽数卷到岸边,白玉阶梯之上满是谭中淤泥亦污残破不堪。
但这庭院本就应该泯灭在一场大火中才是——
寒风吹过周身带着细密雨水,热汗骤然蒸腾,将她吹的如梦初醒。
林鸢无法抑制的战栗着,缓缓低头看着那双纤尘未染的青葱手指。
她一息间犹如惊弓之鸟,身体仿佛无法掌控软绵酸痛仓皇下榻,扑到梳妆镜前时宽大的袖袍带倒了地上的矮凳和桌子上的香炉。
器皿摔落,刺耳声响惊扰了门外的女侍溯玉,她刚一推开门,就见自家主子狼狈的跪在铜镜前,惊疑不定犹如夜见恶鬼一般。
溯玉吓坏了,直扑到林鸢身前,担忧至极。
“主子?发生何事了?!您出了好些汗!”
溯玉进来的匆忙,屋门仍旧大敞着。借着分毫月光,林鸢终于在刹那间看清了此刻容貌,惊吓失神退了半步差点失手碎了铜镜。
这张脸仍旧青涩稚嫩,哪有历经风霜的疲惫?
此情此景,这张脸和这样的庭院,本应该是尘封了多年的记忆,如今却又尽现眼前!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溯玉蹲在地上看着林鸢状似疯癫,整个人惊慌的无所适从。她家主子向来有胆有识,沙场也闯得的人,眼下这是怎么了?!
“您别吓我主子!到底怎么了?!”
林鸢被颤抖的哭腔唤回神,惊惧的目光缓缓上移,恍见一张极为担忧的秀美面庞,
活灵活现的人就在眼前,亦是早亡的故人。
“溯玉?!”
目光逐渐有了焦距,林鸢猛地抱住溯玉肩膀仔细端详,冰凉的手指急切慌乱下将这张脸揉搓的泛红,直到反复确认好这竟然真的是溯玉。
林鸢耳畔一阵嗡鸣,尽失力气一般摔坐在了地板上,眼前阵阵发黑。
她一向自诩才智过人,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但死而复生这样灵异的怪事谁能不震惊?
等垣今端着安神汤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主仆二人分外狼狈的跪在地上乱作一团。
他同溯玉一样是主子的护卫,但身为男子除非主上召唤,一般都在屋外待命,不如溯玉可以贴身照顾。
今日屋子里的动静忒响,垣今差点以为有人行刺。
颀长的身影提剑脚步仓促的走进来,手脚利落的关好门窗,将屋子里散落的东西摆放整齐,又将灯火燃起后,屋子里顿时亮起来。
溯玉被林鸢吓得不轻,看林鸢抖得厉害又拿过大氅给林鸢披着,扶着她坐回软榻之上。
深秋时节,林鸢的屋子里仍有炭盆,垣今利落的点好,单膝跪在林鸢面前奉上安神汤,侧目时同溯玉交换了个眼色。
二人具是云里雾里毫无头绪。
屋子明亮,身体却依旧颤抖,但魂好在逐渐归位,空气静谧的吓人,林鸢逐渐恢复了呼吸,却仍旧手肘拄着矮桌阖目,手指覆在眼睛上沉默不语。
垣今能看见自家主子的手指仍旧颤抖不止。
过了好一会,林鸢才暗哑着开口,声音是形容不出的疲惫,只让溯玉和垣今出去。
溯玉原本还想开口询问,却被一旁的垣今直接扯着衣袖拉出门外。
房门轻合,林鸢侧身倒在软榻上,将自己一整个缩进柔软的被褥中埋起来,屋内除了暴雨的冲刷声,还参杂着压抑的嘶吼着仍旧不敢高声的呜咽哭喊。
门廊之下,溯玉和垣今站在门外视线相交,却又在暴雨中异常沉默。
***
林鸢昏睡了整三日,她从深夜便高烧不退,大夫请来了一波又一波,终于在第三日傍晚人睁了眼睛。
大梦初醒一般,她靠在软榻之上,看着窗外。
暴雨过后,碧空如洗,晚霞已至。
被烧红了的半边天让她想到了满庭院的断肢残骸,以及师妹惊诧的遗容,睡梦中的尸山血海就发生在眼前。
却又仅在一日之间恍若隔世,一睁眼竟是回到了八年之前最为平常的一天。
往昔仍旧历历在目,一时一刻都刻在心头,但眼前的所有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过往的八年是否只是大梦一场?
“主子,药熬好了。”
溯玉进来奉药,瞥见大敞开的窗户有些气恼。
“您大病初愈刚刚醒过来,本就是风寒怎么还能吹风呢?垣今怎么做事的!竟还开了窗户!?”
林鸢接过药吹了吹,不动声色的没有开口,企图将锅甩给垣今。
“主子。”
垣今扣了门得令,带进来一阵凉风,又惹得溯玉侧目。
“您派我去查霍前辈的消息,刚有了眉目。留在幽州的人传信来说两年前霍前辈就带着女儿君青芜出山游历,至今未归。”
游历?算算日子大概差不多,上一世的这个时间她从香洲出发跟着镖车一路去野城,大概也就是此后半年师傅霍霜渡带着君青芜遭遇追杀。
而等她知晓赶过去的时候便只留下了君青芜,师傅早已故去。
林鸢指尖摩挲着茶杯。
前世为报师恩入了京都,最终惨死山林,那这辈子还要重蹈覆辙吗?
蒸腾的雾气熏着,眼睛耳边恍若故人声音。
“...京都于你而言是座黄金笼,但真正折断了双翼困住鹰隼的并非只是京都的城墙——去野城,去幽州,无论去哪里...此后天高任鸟飞,莫要再回来..”
喑哑的声音,炙热的气息仿佛就在耳畔,林鸢不由握紧茶杯。
京都对她来说如今何尝不是心魔,她亦不确定是否有勇气再次踏入。
“垣今,帮我查查京都有没有我大师兄洛时域的下落。”
垣今蹙眉,“主子,我们的人都在江湖中游动,京都只怕是手不够长。”
林鸢轻拨了一下刚长出花苞的秋海棠扯了下唇角,“只要价钱到位,哪有什么消息是买不到的?”
垣今眼睛一亮。
民间流传着一些传闻,据说上至皇帝内帏之事,下至平头百姓的吵架斗嘴,朝廷上哪个大臣说了哪些话,江湖上哪个帮派出了什么叛徒,只要银钱到位,就没有从通天阁买不来的消息。
他当即会意拱手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京都行走八年,林鸢知道这其中多少掺了水分,但通天阁多年屹立不倒多少有几分靠谱。
昏睡好几日,躺的腰酸背痛,林鸢披着外衣出了房门。
香洲隶属南方,不似北方四季分明,就算深秋时节也不算寒冷。前些日子被暴雨吹败的荷花已经被收拾的完好如初,脏乱打扫干净,又是独属南方的风情别苑。
母亲故去的早,留给她的东西并不多,这座宅院也算作其中之一,当是她生前最喜欢的。
林鸢在弯曲无尽的长廊下,看落霞烧红了天,直到转眼间大火被墨色扑灭。
她沉默的看了一会儿,转而轻拢衣衫转身进了温暖的内室。
溯钰接连几天看着林鸢与从前一反常态,终于没忍住在第六日傍晚拉着垣今在廊下蛐蛐。
“主子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自打那天半夜从暴雨中醒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更沉稳?总是郁郁寡欢,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垣今长的高加之寡言少语面目斯文,他靠在廊柱上阖目养神的时候不像哪家的侍卫,倒像冷清俊俏的世家公子。
溯玉比他矮了半头,身材玲珑有致,眉目间甚有风情,只是眼下眉尖紧蹙,在垣今旁边来回踱步念叨着。
“而且我发现!”
溯玉突然站定,煞有介事般笃定的看着垣今。
垣今缓缓睁眼,面无表情垂目看着溯玉,“什么。”
“近日晚上主上总是梦魇,你说——”
“溯玉大人!”
二人谈话被打断,扭头看见官家从长廊尽头跑过来面色焦急。
垣今立刻站直,迎了过去“李伯,发生何事?”
李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垣今的手上。
“刚收到一封从北面加急送来的信,送信的人是个小孩子,他说是受人之托,让我转交给大小姐。”
垣今只匆匆扫过一眼,还没读完便心里一颤片刻不敢耽搁,将信拿给林鸢。
“主子,北面加急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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