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化年间。
沈家大院中,婢女揪着手帕,抬头紧张的望着树上的人,“少爷,奴婢求您了,快些下来吧,待在上面太危险了”
向上看去一约莫二十出头的清俊男子双手抱住树,坐在一个粗壮的树干上,听到下方婢女的呼唤,也只是闭眼紧紧抱着树,充耳不闻。
直到院中出现了很多脚步声,沈若才睁开眼睛,看向下方的妇人,唇瓣轻启,低着头弱弱的唤了声“娘亲”
沈家主母抬头看着上方的沈若,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若儿,快下来,上面危险。”
等下人拿来架子,沈若只得慢吞吞的爬了下去。在沈母面前站定,低着头不说话。
“若儿,娘晓得你最听话了,快些回屋换上衣服好不好?”
沈若听到要换那身讨厌的衣服转身就要走,“若儿!”沈母微扶着额头,像是真被气到了。
沈若转过身,眼眶赫然已经湿润,红红的,泪珠挂着,看着眼前的沈母,沈若带着哭腔。
“娘亲,若儿不要换那件讨厌的衣服,若儿是男孩子,若儿不是傻子,不想抛绣球,不想有相公!”
听着沈若的话,沈母潸然泪下,上前一步抱住沈若,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独子,自小便当眼珠子护着,看他如此诉说着委屈,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轻声解释道:“若儿当然不是傻子,若儿是娘见过最聪明伶俐的男子,只是娘亲想要更多的人去疼着爱着若儿,等若儿抛了绣球,找到了夫婿,就会多一个人来陪你玩。”
沈若望着沈母,带着红透的眼尾,眼神全然透露着稚子般的纯真,“真的吗?夫婿真的会陪着若儿,还会和若儿一起玩吗?会像娘亲一样疼爱若儿吗?”
“真的,娘亲怎会哄骗你,若儿听话,去和秀儿换上喜服好不好?”
沈若刚起了些兴致,又想起旁人说那衣服是女子才穿的,小声嗫嚅:“可是若儿是男子,她们说那喜服是女子家穿的,若儿不想穿那件衣服……”
沈母对沈若说到:“她们胡说,那喜服就是男子穿的,是娘亲自为你准备的。”
沈母对沈若的贴身婢女秀儿使个眼色,秀儿就上前对沈若道:“少爷,走吧,我带您去换衣服。”
沈若只得一步三回头的随着秀儿去换了衣服。
沈母望着沈若的背影,眼里满是疼惜和不舍。
想着若儿如童子般的心智怎会想到如此多,今日突然发难,定是有多嘴的奴才在背后嚼舌根被他听到了。
沈母收住情绪,扶着嬷嬷的手慢慢收紧,眼里冒出狠意,恨恨地说出:“给我查!查出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少爷面前胡说八道!”
嬷嬷低下头回道,“是,夫人”
又在心里狠狠地啐了几句,老爷和夫人情谊甚笃,多年来,夫人就少爷一个嫡出,虽心智不全,但也是万千宠爱。
这次沈家绣球招亲也是想为少爷寻个年龄相仿的依靠,偏生有活久见,上杆子给老爷夫人找不痛快,真是活腻歪了!
沈若那边已然换上了喜服,也确实如沈母所说,沈若的喜服是沈母亲自监工挑选,确是新郎的样式。
沈若盯着黄铜镜子里的自己,似有些羞涩,眼神躲闪。
秀儿看着乖乖坐着任自己摆弄的俊郎少年,心里有些酸涩,少爷从小就是自她侍奉照顾长大的。
年少时,沈若便长着一副好面孔,那时秀儿便已经芳心暗许,暗暗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许以后能被少爷收做通房,常伴少爷左右。
可随着沈若长大,心智却不全,沈夫人对沈若呵护备至,根本不会让沈若接触到这些,她也只能将自己的心思深深埋在心底,想着一辈子好好伺候少爷。
正想着,回过神才看见,沈若像是不好意思般的向自己招手,便忙低头凑近了去。
只听沈若声音带着些许清朗,又像是怕被旁人听到似的,低低的问她,“秀儿,我穿着俊不俊啊?”
秀儿抿着唇,眼里涌出不明显的泪光:“少爷,是秀儿见过最俊的男子!”
沈若听了展颜一笑,脸上两个小酒窝更是衬的其清俊灵动,极为招人稀罕。
沈府外,人头攒动,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都知道沈家独子沈若,今要抛绣球招亲。此时,老百姓们聚在沈府搭建的绣楼下,争论声不绝于耳。
“虽说如今世道开放,连皇城之内也盛行男风,有权有势的人家里男妾并不少见,但这男子抛绣球确为稀罕啊!”
“是啊是啊。”
“而且谁不知道沈家小子是个痴儿
谁家好儿郎愿意娶一个傻子啊!”
有人疑惑:“那这家怎的还举办绣球招亲?”
“你怕是外乡人不知道,沈家是南彭县有名的富主,而沈府却只有一子,就是此次招亲的主人公——沈若”
另一人又接上话,“你若娶了沈家儿郎,下半辈子就不愁喽!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说不定沈家就走了运,真给他家傻儿子寻着了好归宿呢!”
铛——铛——
沈若身穿大红色喜服,登上了绣楼手里抱着沈母亲自做的绣球,伸着头不停的往绣楼下瞅来瞅去,:“娘亲,下面好多人,哪一个才是我的相公啊?”
沈母笑着指向楼下,:“若儿向下看,喜欢哪个人,就把手里的绣球扔给他。”
沈若闻言,不住的向下伸头看。
楼下的许多百姓只见,一明眸皓齿,清俊秀逸的小公子探着头,晃来晃去,虽眼神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呆稚,却十分招人喜爱。
看其身着红色喜服,想到他就是招亲之人。
那些前来抢绣球的人,原本是为了沈家财富,心里也不甘愿娶一个傻子为妻。
而如今见了沈若真容,十分迅速的转变了心中的想法,若真是娶了沈若这等模样的人,还有沈府的财富,那才是真正的有福了。
楼下相比刚才顿时添了几分欢快喜庆的气氛。
此时离绣楼较近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正要经过沈府前的绣楼,却因人声鼎沸,百姓熙熙攘攘的堵在过道上,只得被迫停下。
赶马车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身劲装,看起来就是个常年习武之人,背上还背着一把足有半人重的斧头。
周鼎转头向马车里:“主子,前方好生热闹,看着像是有人招亲,人太多,把咱们的路给堵住了。”
马车中坐着一男一女,那男子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身姿华贵且气质雍容闲雅,却端坐在木轮椅上。
另一女子,眉目如画,面容稚嫩,双手却是被绸缎给绑住的。
女子一脸的不屈和倔强。
听到外面如此热闹,眼珠子一转,暗自给自己打了气努力瞪大双眼,盯着褚州瑾,说道:“我要去看!”
褚州瑾依旧端坐着,一动不动。
阿珂看他不为所动,简直气愤极了,却又无可奈何。
这次自己偷偷跑出来,阿爹定是十分生气,竟然拜托让正在附近办事的褚州瑾顺道亲自压她回闽南山庄。
阿珂此时十分着急,这次要是真的被抓回去,下次再跑出来肯定更困难了!
听着外面喜庆的喧闹声,阿珂咬了咬嘴唇,放软了声调,开口道:“褚哥哥,阿珂知道错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偷偷跑出来了,这次回去我爹肯定要打死我,我就想下去看看热闹,以后说不定都再也看不到了,求求你了褚哥哥!”
褚州瑾抬眼,神色淡淡的看向她:“阿珂,你是闽南山庄的大小姐,做事应知晓分寸…”
阿珂听到他开口就是说教,有些烦躁,却又不敢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出来,只得喏喏的应着他:“我晓得的褚哥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跑出来了……”
褚州瑾不应声,只是盯着她,阿珂被他盯得心慌,甚至有些发软。
她少时意外见识过这个男人的另一面,那时候的阿珂被褚州瑾杀人时的狠厉吓个半死。
长大后的褚州瑾患有身疾,常是坐在木椅之上。
不多次的接触,阿珂有时也会被褚州瑾风光霁月,赢弱不堪的样子骗过去,忘记这个男人隐藏在内里的冷血狠辣。
甚至于此刻为了逃跑,竟大着胆子,仗着有些情分,称呼其为褚哥哥。
此时被褚州瑾盯着,阿珂仿佛整个人都已被他看透,又找回了儿时对他的惧意。
他好似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在找寻借口,伺机逃跑。
正当阿珂要受不住那道目光的时候。
褚州瑾正过身子,不再看她,叫了声马车外侯着的周鼎:“推我下去。”
阿珂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楞楞的看着坐在木轮椅上的褚州瑾,有些发懵,褚州瑾竟和她一同下了马车!
周鼎也疑惑,主子一般在路上是不会轻易下马车的。
“走吧”褚州瑾淡淡开口
阿珂内心开始抓狂,褚州瑾要和她一道,周鼎也跟着,自己又如何跑的掉。
此时真是进退两难,阿珂塌下肩膀,无声叹了口气。
抬头间,见前方百姓拥塞,猛然间灵光一闪。
阿珂边把周鼎挤到一旁,边说:“周大哥,你辛苦了,赶了一路的马车,让我来推褚哥哥吧,你休息休息。”
“这…?”周鼎看向褚州瑾,见他并未制止,便放开了把手
阿珂上前扶住了木轮椅的把手,撒开腿就推着褚州瑾朝绣楼下的人群挤去。
周鼎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两人已经混迹在百姓中,不见踪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