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七没回来的时间，幽十一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守着裴笙。
裴笙合着眼，却没真正睡着，处于朦朦胧胧之间。
他能感觉身边幽十一的存在。
他没有睁眼，只是等待时间静静流逝。
直到，阎七回来。
阎七的身上，带着风霜的冷冽味道。
裴笙睁开眼时，阎七露出抱歉的神情。
裴笙只是微微一笑，坐起身来。
“大人，药来了。”阎七手里拿着黑色药膏的碗。
幽十一扶着裴笙下床，裴笙没有拒绝，总要让孩子有点参与感。
裴笙主动坐在镜子前，看着阎七沉着脸为自己涂抹着染发的药膏。
淡淡的药味从头顶传来，裴笙有些心不在焉，开始想别的事。
因为裴笙不动武，所以这具身体分到的能量和精力最少。
现在连头发都白了，实在是太敷衍了。
但是要从殿主和石之屏那里分点精力过来，也是不可行的。
只能将就着这么过吧。
反正，裴笙也是要……
裴笙抬眼，看到镜中阎七认真的脸，他的目光柔和了起来。
等阎七给他抹完头之后，裴笙懒懒地靠着。
只要不影响他的计划，一切都是小事。
但阎七似乎不这么想，洗完手就冷着脸闷闷不乐的站着。
裴笙偏头哄他：“小七，这个药味道很淡，找得不错。”
阎七看到裴笙含笑的眼，心想：裴笙总是这样，他的计划里没有自身，他不在乎自身的下场如何。
可裴笙为什么这么不顾惜自己呢？
阎七想不通，只是点头应着：“嗯。”
裴笙微微一笑，哄不好也没办法，反正阎七不会生气的，就这样吧。
裴笙懒洋洋地想，思绪轻得像棉花。
阎七看着裴笙，毛茸茸的狐狸印象再度冒了出来。
见裴笙这样懒散、不在意，他的闷气也忽然消散了。
没办法跟这样的裴笙置气。
阎七觉得，甜蜜的宁静里，有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已分不清对与错了。
他只是不想看裴笙走向死亡，可是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如这样下去。
阎七为裴笙洗净头发时，裴笙看他的眼里，全是放任的信赖。
阎七不敢深看，只是默默吞咽下心底漫上来的苦涩。
他心中开始逃避，不敢把未来看得太远，也不敢看裴笙的眼睛。
裴笙很快觉察到他安静做事背后的逃避意味。
那是无能为力后的逃避，好像不参与，就不用受伤。
对于阎七这种人而言，心上的缺口要比身体上的伤口更令人恐惧。
阎七害怕了。
裴笙知道，阎七在怕自己会死掉。
而阎七本人，显然没有做好淡然面对这次死亡的准备。
阎七是无心的浪子，怎么敢把心留在某一个地方看它破碎呢？
裴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或许阎四，才更能接受这件事。
裴笙想，如果自己死了，或许阎四会发狠地把自己吃掉也说不定。
阎四似乎更能逻辑自洽、自我满足，就算发疯也会以自我为中心来发疯。
在这场胜利与牺牲的棋局里，阎四这样的人，或许才能活得更好。
是时候传信让阎四回来了。
裴笙淡淡地想。
……
阎四在哪里呢？
刺杀番僧后，他就回到殿内复命。
殿主打算压他一压，不能让他那么早回到裴笙身边，便让他去做了别的任务。
阎四完成任务的效率很高，他的心却越来越烦躁。
裴笙……阎七……
虽然殿主压着消息，没告诉阎四接替他的是谁，但这么久了，阎四自己的人手早就传来了消息。
“七公子”一听就是阎七啊。
那个讨厌的轻浮浪荡儿。
尽管阎四很是自负，他不觉得阎七能取代自己，可是他的不悦还是堆积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当接到殿主让他回去的命令，阎四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京城裴府。
阎七这边也是得到了命令，只是被他压下，他没有对裴笙说。
他还和往常那样，陪在裴笙身边。
或许是马上要离开，他的目光比之前更多地落在裴笙身上。
尽管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好像没有交代的结局，这不是圆满的。
幽十和幽十一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裴笙更不会说什么。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一个时刻的到来。
不是期待，只是知道那个时刻会来。
……
阎四回府时，门房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迎接。
不待管家赶来，阎四已经大步走向裴笙的房间。
阎四神情冰冷，下人们不敢多问一句。
阎四走得太快，以至于院中还未融化的雪人，他都没多看一眼。
他在裴笙的门前站定，听到房中裴笙温和的说话声。
“小七，不必加炭火，有点热。”
“好的，大人。”
小七？
阎四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他冷着脸，忽然推开了门。
一个人听到他的动静，转瞬拦在门后。
阎四冰冷如毒蛇的目光迅速锁定住了面前的身影。
“咦，原来是四哥啊，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还当是谁这么莽撞呢？”
阎七脸上挂上了久违的不羁笑容，凭白给人一种挑拨之感。
“滚开。”阎四冷冷推开阎七。
阎七暗中挡了阎四一下，阎四冷笑一声正要发作，阎七又笑眯眯让开了。
“四哥这么急干嘛？你看你，都把风雪带进来了，把大人吹到了怎么办？”
阎七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门。
阎四捏了捏手心，没有第一时间去回怼阎七，只是朝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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