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杀手一生的命题。
林溪竹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从不避讳。死了就死了，唯一可惜的就是，他还有那么多画展没看到。
所以他要很努力的活下去。
具体表现为，永远戴在脸上的面具，抽象点来说，大概就是不相信任何人。
基地里的左辰铭是个和他完全相反的人。
左辰铭好像很容易相信别人，和自己的第二次任务，他就摘下来自己的面具，向林溪竹第二次伸出手。
他的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星星，他说：“我叫左辰铭，你叫什么啊？”他的声音也很亮，清脆，像小时候溺在小河里，听到的拍打在石头上的水声。
林溪竹最怕遇到这种人，坦诚的另一面是交换。
他不想做这种交换，太危险。
杀手也没必要去接受这种交换，又有谁和左辰铭说过会和他交换呢？反正作为杀手的林溪竹不会。
星星会。
左辰铭说他最信任的东西是直觉，说星星会给他答案，他说的话太罗曼蒂克，林溪竹听不懂。
亲身经历的东西才好懂。
基地的总指挥将林溪竹踹翻到地面，破裂的面具割伤他的脸颊，林溪竹感受鞋底的纹路，转移注意力会让疼痛减弱。
实际上是一切都在减弱。
外界的声响和刺眼的灯光消失在林溪竹的世界。
人们说，人就要死的时候，会再经历一遍自己的过去。
林溪竹不喜欢。
他从河里把自己捞起来，放在他最喜欢的一幅画面前。
是星空，没沾血的星空，或许星星真的很美，下辈子应该答应左辰铭一起去看星星。
左辰铭没有给林溪竹这个机会。
人们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杀手应该不用守这个道德准则。
一声枪响，随后是重物落地。
林溪竹眼前迷蒙，面具被重新戴上，卷毛的男孩把他抱起，他的血滴了一路，他听得到。
这家伙还是这样，一急起来就容易慌，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处理好基地总指挥的尸体，别留下证据。
做了那么多年杀手，第一课都忘了。
总部派了新的总指挥。
林溪竹醒来的时候左辰铭还没死，他蹲在地板上捣鼓新枪。
隔着面具，林溪竹突然觉得，两个人离得好远。
左辰铭咧着嘴，笑眯了眼去看摘下面具的林溪竹：“新来的托我的福晋升了，他没杀我，我就知道会没事的。”
“你真好看呀，我们别在基地里了怎么样，我们一起出去。”
没有星星也好看。
林溪竹鬼迷心窍，也那么觉得。
左辰铭的办法是组一个小队，不知道从哪里托了关系，联系到了另一个基地。
这也是危险的，杀手应该不用信守承诺。
但左辰铭速度快得很，还没来得及反悔，林溪竹就在一个地下室见到了其他三个人。
领头的是背着枪的男孩，身边带着电脑的人离男孩很近，是向前一步就能护住的距离。还有一个小孩，在他身上闻不到血的味道。
真不该做杀手。
但按照杀手的标准，他们都不是坏小孩。
荆棘鸟喜欢吃东西，房间里零食比武器还要多，一天要吃四五顿，每顿三碗大米饭。
衔尾蛇背过的最重的东西是扛进小队根据地的稻米，每天勤勤恳恳的和荆棘鸟一起吃饭，不过他每次一般只吃一碗。
霹雳花，这个名字真的很奇怪，这个人也很奇怪。荆棘鸟和衔尾蛇靠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霹雳花就坐在电视前看网课。他竖着食指，表情认真：“十六岁正是上学的年纪，我得跟上了。”
这时候荆棘鸟就会喊出霹雳花的名字：“对啊对啊，付小花还给自己考试，考什么什么……”
这东西荆棘鸟记不得，衔尾蛇就会接下去：“现在应该学到函数了。”
“嗯嗯嗯对对对，就是这个！”
他们也从不多事，除了出任务的时候，就和普通的十六岁少年没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荆棘鸟和衔尾蛇很危险。
血的味道很重，且按照这段时间的观察，衔尾蛇应该已经把自己的身份长相，估计连他在哪条河被捡回来都查清楚了。
荆棘鸟也很强，至少作为主攻后勤接应的林溪竹是打不过的。
左辰铭在这方面和林溪竹也完全相反。
“我觉得他们真挺好，你不觉得小荆和小尾其实眼里没我们吗？多好。”左辰铭回想这对搭档的行动，每次都怕不能死在一起似的粘着，“你看看小尾，明明可以直接在根据地指挥，非要跟着，负重训练也就他用上了。”
荆棘鸟和衔尾蛇是没了对方就活不下去的搭档。
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这对实验品有多成功。
林溪竹叹了口气：“怎么你也叫他们小荆小尾。”
“啊？不然叫小鸟小蛇？我觉得还是小荆小尾好听。”左辰铭把视线从手枪移到林溪竹身上，“哎，你别担心了，我真觉得这两人没什么。我和小尾说帮他扛一次米，他就告诉我付小花叫什么了。”
左辰铭和往常一样笑眯眯的，配上卷毛，倒更像一只小鸟。
群星下的鸟。
林溪竹想自己是该笑的，左辰铭有一张很有天赋的嘴巴，每次都能让他把事情抛到一边，去听他的玩笑话。
笑不出来，可能是他太久没有去看画展了。
他想和左辰铭一起去看他最喜欢的画，左辰铭也很久没有看星星了。
毕竟人们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杀手不用遵守这种道德准则。
人们也说，想做的事情一定要抓紧。
接了任务的左辰铭问衔尾蛇那块地方有没有星星，衔尾蛇敲着代码，没看左辰铭，说有。
走在田野，左辰铭流了汗，他贴着林溪竹的耳朵：“小林，我有一种很怪的感觉。”
左辰铭最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也很执着：“但是我想看星星。”
林溪竹觉得，左辰铭也不适合做杀手。
真正的杀手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林溪竹觉得，付乐来也不适合做杀手。
真正的杀手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林溪竹觉得，没有人适合做杀手。
直到他大腿挨了一枪，直到荆棘鸟背着自己离开了任务地点，直到衔尾蛇从安全的地方冲出来为荆棘鸟断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们都不适合做杀手。
荆棘鸟和衔尾蛇身上只是沾了血，他们不知道血是什么。
林溪竹学着左辰铭去相信他们。
即使他不喜欢交换，太危险。
他用帮衔尾蛇扛一袋米做交换，请求衔尾蛇帮他黑了画展的监控。
衔尾蛇做事谨慎，顺便把整条街的设备都黑了。
再回来，林溪竹背了他最喜欢的画回到根据地，放到了付乐来给左辰铭摆的灵堂上。
左辰铭下辈子会做群星下的飞鸟。
林溪竹第一次去祝福别人。
人们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毕竟杀手也是有好朋友的。
电视里的新闻播的是著名画作被盗，荆棘鸟比衔尾蛇更相信衔尾蛇的技术：“他们肯定查不到的，你就放一百个心。”
这次四个人吃的是林溪竹背回来的大米，衔尾蛇从来不瞒着荆棘鸟，荆棘鸟也就多说了几句。
其实左辰铭说的也不对，荆棘鸟和衔尾蛇眼里也有别人。
付小花算一个。
林溪竹不是一个会依赖直觉的人，这一次，逻辑推导和直觉把林溪竹引到了同一个地方。
前几天荆棘鸟和衔尾蛇罕见的出了小队根据地，没有带回来足够荆棘鸟吃半个月的零食，也没有看到衔尾蛇身上多出了什么小零件。
荆棘鸟倒是换了一身好看的衣裳。
付乐来问起来，荆棘鸟转着眼珠子：“嗯，小尾说我穿起来好看，给他多看看。”
好像是受了激励，那天晚上，付乐来拉着林溪竹进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小盒子被付乐来打开。
“好看吧，我专门给他们两个挑的，下一次过生日，就到他俩的法定结婚年龄了。”
盒子里是两枚反着光的戒指，林溪竹无言，付乐来向林溪竹说着他的大计，“我就觉得他俩缺点啥，想了好几天呢！他们肯定一辈子不会分开了，那就要有戒指才行。”
如果有机会的话。
林溪竹笑着附和：“是啊，得有戒指才行，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得有这个流程。”
他们不知道要告白，要结婚，要许下永远不抛弃的诺言。
他们只知道要保护，要相信，要永远在一起。
付乐来等不到那一天。
林溪竹也不想让付乐来继续等下去，等到心开始腐烂。
林溪竹找了当时放过左辰铭的基地总指挥，和他做了个交换。
他去做那个同归于尽的任务，换付乐来忘记所有一切，换付乐来过最适合他的生活。
基地总指挥当着他的面，摁下了关闭付乐来脑子里的控制装置。
交换是那么危险。
绑在身上的炸弹已经开始倒计时。
这一次没有走马灯，闭上眼就是他最喜欢的那幅画。
下辈子当星星好了，说不定飞鸟会再一次飞向自己。
人们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知道这样够不够。
还是喜欢写小故事，但是没有人看，不知道写的好不好。[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萌萌的五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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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滴水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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