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
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的林安很疲惫，睁开眼时他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喘|息着坐了好一会儿。
嗓子有些发干，林安去拿桌子上的水杯，手伸到一半停在半空，狼藉的客厅告诉他，水杯早已被摔碎了。
他扫视一圈客厅，屋子内已经被他和林淼收拾过，家具损坏得彻底，哪怕彻底报废的东西被清理，遗留下来的几乎没有一件完好的。
“……”缓缓抬头看向二楼——那里是父亲的卧室，现在躺在那里的，是一具割|腕自|杀的尸体。
这个男人至死也没有卖掉妻子留下的房子，而是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化作怨灵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哥。”林淼的声音让他回了回神。
“嗯，我……”开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知道哥哥一宿睡在沙发上的林淼皱了皱眉，在客厅的柜子里拿了个幸存的杯子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一个东西被放在桌上——一杯冲好的感冒药。
“谢谢。”林安笑了笑，然后盯着冒着热气的杯口发愣。
林淼坐到他旁边，轻轻开口问：“爸他……怎么办，我们该找谁来处理，还是……先打急救电话，之前妈走的时候就在医院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林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颤抖的手拿起玻璃杯，里面的药液洒了些在他手上——那些人说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今天是第三天。到时候他们再来知道他死了，他们也会杀了我们么？
“他们……应该会用这栋房子抵债。”林淼低低地说，“但不知道他欠了多少……”
这种是不是一个刚升初中和一个小学的学生能解决的，林安喝了一口药，苦味在口腔里散开：“别担心，我…知道找谁，他会帮我们的，他会帮我们的……淼淼你照常上学，爸的事我来处理——”
“哥！”林安的话被林淼一反常态的严肃语调打断了，他有些惊讶地看见，自己的妹妹眼睛里有着太多情绪，“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的声音颤抖着，话又有点堵在嗓子眼难以吐出，“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一个人揽下所有事！我……是你妹妹，是你血肉相连的家人啊！”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说完这句几乎耗光了所有的力气，林淼垂下头不再说话，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或许嫌哭太丢人，林淼狠狠抹了把眼泪，跑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林安呆呆的坐着，为林淼刚刚的一番话有些难以思考，直到冷风拂过他的面颊，凉飕飕的。
林安又坐了一会儿，看到窗台上的花在灰色的天空背景里摇曳，起身去关窗户。它细弱的茎杆似乎一折就断，这样的花结出的花骨朵能等来绽放的之时么？
刑侦部一间办公室的灯亮着，现在已是下班时间，部门的人大都走光了。但总有留下来了、自愿加班的奇怪家伙。
“小程？”返回来拿充电器的老薛虽然早已习惯“奇怪家伙”，看到桌前的是个刚调来几星期的新人还是心升吃惊。
“啊，是老薛啊。”程响从一堆案卷里抬起头，看见是老薛后笑了笑，“怎么还没走？”
“落东西了……哎，”老薛在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充电线，拿到手没有着急走，拉开椅子跨坐上去面对着他，“要说还是你们这群小年轻靠谱啊，看看这多努力。咱干这行的动不动就出去走访，无论风雨天，之前夏天给我晒秃噜皮了都……幸苦啊。其实人人刚进队时还想着除暴安良维护和平呢，呵呵，当时太年轻，气盛。这些年磨下来才知道，这做事儿啊，真不能单凭一腔热血。”
程响放下手里的案卷，抬头认真地听老薛说。
老薛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笑意：“每次看到新人都能想到我们年轻时那会儿，唉，怀念呐，队里几个人晚上下班了扎堆去喝啤酒撸串儿……可惜，他们要是还在的话——”
他“害”了一声，大咧咧地摆摆手，“算了多少年了，不提这个不提这个。”
“你呢，虽然由我来说有些……那个词儿怎么说——双标？我自己都没能力做到，但我希望你做到，做一个认真负责的好调查员。为什么跟你说，是因为感觉你能做到，并且有能力做好。”
“……哈哈，”程响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确实该叫您前辈呢，您一直以来对我关怀有加，倒是我有些失礼了。”
“哎，什么前辈多生分，早说了，跟他们一样叫我老薛。”老薛说，“……对了，我听说最近那个涉嫌赌博的那个案子，就咱们上次还走访过的，开门的是个小孩儿的那家，你负责的？”
“嗯，”程响点点头，“那个林无致死了，自杀。他家两个孩子我准备安排到附近的福利院去，后面还得继续追溯那‘债主’的身份。”
“哎呦，”老薛先是一愣，然后惋惜地摇头，“娘死了，现在爹也自杀了，可怜那家两个娃娃啊。”他咂咂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到处都在出事。我听说前几天天燮区郊区的废弃化工厂发生不明原因爆炸，好在是废弃工厂没有人员伤亡，但有人说现场发现变成焦炭的不知名动物尸体，也有人说不是动物是人的，越传越邪乎，但这事儿怪就怪在，没有人的工厂怎么好端端地发生爆炸？这世界上真有这么邪乎的事儿？”
“……”程响没说话，垂眼看着手里的卷面。
“不过这种事轮不到我们底下这些人调查，让上头那些人折腾去吧。”老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拍拍程响的肩膀，“你呢也别太努力了，这身体要紧，别占着年轻就为所欲为啊。行了，我得走了，晚了我家那老太婆又得数落喽。你也早点回家！”
程响起身送别，待他走后回到座位上，长时间的思考让他有些疲惫，眉心发痛。
天燮区郊区的废弃化工厂……他们在那之后果然回去调查了……现在想想，好像结果确实该这样，蒋良把他调到刑侦部、管理局高层想灭他的口也只能用些阴法子、人脉延伸到特处的人这几点来看，自己曾经的这位上司远比自己想象中厉害多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依旧觉得看不透这个从小相交的人。
自己任性强行脱离特处以来没少给蒋良添麻烦……哦，还擅自“替”他欠那个叫姜伶、比他更像吸血鬼的青年一顿饭的人情。
想到这，程响无声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揉揉脸，抓起桌上的手机给“弟弟”发了个消息，提醒他按时吃饭，才静下心继续看被打断的地方。
……
周围突然黑了下来——灯灭了。
他又在这里不知道看了多久案卷，天已完全黑透，周围一点亮光没有，他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他的手伸向腰间，触碰到皮质枪套下的金属。
“沙沙沙……”
从细微的气流中扑捉到夹在其中的异响，听声音他一时难以判断，人、动物还是树叶？或是更糟糕一些的……？
这种突袭对以前的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有仇人有同行，无一例外被他解决了——不，应该还除了某个“追求者”。
“沙沙沙……”
那声音精准而快速，迅速朝他的方向逼近，像有人对着明确的目标全速移动。程响贴着墙下蹲，尽量减少暴露在敌人视野中的面积，拔出枪的时候，他的手顿了一下。
只停顿了细微的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很快他熟练地上膛开保险栓，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前些天留下的伤丝毫没影响，如果老薛看到一定会感叹这“新人”技术如此之高。
“呯——”
玻璃被不知道什么物体击碎，些许玻璃渣溅到身上，细微有些疼痛。
程响对准窗口抬起手。
比敌人先进来的是这个季节的夜晚特有的潮湿的晚风，它今天有些不大一样，它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他曾在那个实验室里嗅到过许多次……
“！”二十四年来程响第一次有了……心跳加速的异样，这不是好征兆。
很快，他第二次感受到了来自地面的浮动，他没有犹豫，起跳同时冲地面扣下扳机——“呯！”
子弹撞击给出的反馈告诉他，这枪击中了。
但他开心不起来，因为他感受到了更多的来自黑暗里的躁动，静止不动已经不能成为解法，他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几乎被“它们”包围了，他只得再次举起枪口，瞄不瞄得准全交给感觉好了。
等等，这是……
黑暗里他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斗争，子弹击中的它声音像老树根，而触碰到它的感觉又太过熟悉，以至于他不敢确定心中隐隐浮现的猜测……
程响其实没有开多少枪，子弹已经证实物理攻击是有效的，那他没必要再浪费子弹，他抽出格斗用的匕首，对准迎面刺来的“树根”狠狠劈了过去。
“它”携带的气息某种程度影响了他的判断，随着不断的躲避和回击，他终于能确定，“它们”全连向同一个位置，那个位置是“它”，它们的“中心”。
短短几步的距离，程响靠近那里却废了一番功夫，在终于被他找到空隙把匕首往前推时，手背传来的奇特触感，让他愣了一下。
不是“树根” ，是“人”么……？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猜想，被乌云吞噬掉的月光突然倾泻而下，他看到了一只灰白的瞳孔，他也看见了对方瞳孔倒影中自己惊愕的脸。
面前的人——他不知道这样的能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他只有一半身体，从头中间到□□，仿佛被竖着剖开，半边是黏稠的黑雾，如同触手盘踞着竟然形成……一半身体的形状。
他仅剩的眼眶里浑浊的眼球死气沉沉，又被白发遮挡，乍一看好似没有瞳孔。
看清“它”的面容程响，程响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几乎快要忘记呼吸。
“你是那天的……？！”
双生好长啊还没交代完，估计还会有个两三章的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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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双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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