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盈盈了。
那个时候我六岁,她三岁。
藏剑山庄还是爹娘当家。
依稀记得,那是我六岁的生辰。爹娘不喜奢侈,就邀了些至亲,在山庄简单操办。
这其中当然还有曾身为山庄大弟子、与我爹是挚友的秦昊。
生辰那日,正逢春分。山庄花树连绵,开得最引人注目的还属雪白如玉的杏花。
可我的目光却被树下那抹小小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是一个白嫩如藕的粉娇女娃。
她小小的一团,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岁。
此时正对着杏树咿呀咿呀喊着,嘴角还泛着光。
这是…馋到流口水?
莫不是小傻子。
我负手走过去,装成爹爹的模样一脸深沉:“你是谁家的小孩啊?山庄内不能乱跑知不知道?”
那小粉团子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睁着两双水灵灵的大眼咦咦呀呀了半天,又指着杏树满脸期待看着我。
“杏子…次…大哥哥…摘…摘…”
我指着连花都没开饱满的杏花:“这个不能吃,吃了会咕咕咕乌拉乌拉噗噗噗…”
害怕她还是听不懂,我还专门捂着肚子绘声绘色表演了一番。
“大哥哥摘…盈盈次…”
“大哥哥…”
被粉团子叫得脚心发软,我实在受不了稍微垫垫脚就够上了繁多垂下来的杏花,折了一小树杈子的花给她。
她高兴地手舞足蹈,兴奋着摇晃跑到我腿跟前,举着双手一个劲儿地够我手中的杏花。
“大哥哥,盈盈要!”
我蹲下身来,将小树杈子递给了她。
那小粉团子还真是生猛,直接上嘴咬了一大口杏花。
我眼一眨也不眨盯着,很好奇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谁曾想,那小粉团子不仅开心得眯眼,还大方地摘下几朵杏花塞我嘴里。
“好次…大哥哥也次…”
杏花刚一入嘴,还未品来香甜,便被苦涩压了半边天。
对上小粉团子发亮的双眼,我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这也叫好吃?
还真是个小傻子。
“哈哈哈…”
小粉团子见我吃了下去,咯咯笑个不停,手上还继续跟我分享杏花的动作。
分享欲还挺强。
我吓得直摇手,谁知她年纪小做事却不依不饶,非要往我嘴里塞。
看我抗拒,嘴角一耷拉,眼尾竟挂起珍珠来。
我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奈自己走向她的“魔爪”。
小粉团子破涕为笑,又流出口水丝来。
我嫌弃地往过悄悄挪了挪。
她可没注意到,专心给我摘杏花呢。
于是就那么一树杈子上的杏花,被我俩吃个精光。
也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叫秦盈。
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走进我的世界了。
好景不长,我还没有来得及让她学会唤我的名字,秦昊的狼子野心就已经害得我家破人亡。
那晚个雨夜,适合掩盖所有的血腥和杀机。
我在爹娘的护卫拼死相护下孤身逃走,最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等再次睁开眼,就已经是任人摆布的器具了。
等待我的,是无穷尽的黑暗。
那些生不如死、麻木不堪、孤独无望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这十六年来我几番死里逃生,只要留有一口气,就得继续执行着一个接一个任务。
我已经沦为一件炙手可热的武器,整个躯壳只剩下仇恨环绕。
仇恨,支撑我到现在,支撑着我再一次见到秦盈。
那一瞬,仿佛所有的过去所有的怨恨可以跟随心底翻涌的海浪一拍而散,可我所背负的…
实在是太重了。
重到,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想好了周密的计划。
她好像失忆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样也好,我就能狠下心彻头彻尾去骗她。
一别十六年,她的变化真的很大,性子还是跟三岁那年一样活泼俏皮。
只不过从小粉团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从小傻子长成了小废物。
虽然骗着她,可我还是忍不住去逗她,迎合她。
谁曾想刚下山,小废物的那张脸就惹来了不少麻烦。
说来还得怪秦昊。
弄瞎独眼那晚,我正好去凌云镇踩点,回来的时候便不见小废物的踪迹。
她房里一股迷香残留的味道,十有**都是被独眼的人绑了去。
我随即出身一路寻找蛛丝马迹,幸好赶在盈盈受伤害前解决了他们。
盈盈吓得都站不起来。
我只好抱她起来,站到干净的地方。
盈盈埋在我胸口哭,将我的心思也哭得杂乱无章,酸涩沉闷。
我嘴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于是换个说法。
所幸这个说法成功缓解她的惊吓,还让盈盈学着小狗叫了两声。
救命。
她也太可爱了吧。
此生要是有她相伴,定然不会感到无聊。
可惜我们…
罢了。
隔日碰见小只后我带着她逃离,想着帮她散散心,她心里更能好受些,将昨晚的事忘得快些。
所以我带着她来到了附近的村落。
我踩过点,这里风景很好人烟也稀少,很适合她。
我故意做出些对她来说是危险的举动,想看看她能做出什么反应。
没想到这小废物居然真的以为我要杀了那个村民,还说要背着我回去。
她再开什么玩笑啊。
但是我还是喜滋滋趴她背上了。
少女躯体柔软芳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实物。
尽管我轻踢了她好几下表示不满,我的脚趾头都要磨秃了皮。
小废物还挺厉害,给我拖了回去。
不错不错,继续加油。
介于上次出事和之后成功对上小只,我顺利成章将她画成了个丑八怪。
其实也可以不用画,我有能力护住她,我只是不想让小只那么快找到她,我想让这场梦做得慢一点。
再慢一点。
我终归是下手太狠,小废物转过来的时候我没忍住给了她一巴掌。
那是我第一次身子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虽追悔莫及但总是惹得她不悦。
她与我置气,竟差点把自己抡到山下去。
还好我抓住了她。
小废物神色缓和了些,可还是有些气。
她虽不说,我能觉得来。
所以我提出我守夜的主意。
等到小废物睡熟后,我悄悄摸坐她身后。
我不会哄姑娘,想起年少时爹爹经常为娘亲梳发,娘亲每次都会眉眼带笑。
要不给小废物梳发?
可是我也不会啊。
有了。
我小心翼翼牵起一缕青丝仔细辫着,到最后将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
这可比杀人难多了。
不过,我给她编了个小辫子,就藏在发丝里。
她应该会高兴的。
这一路,我都在默默关注她。
会在她对我献媚的时候松开眉头,会在她笑意盈盈的时候别过脸偷偷笑,会暗中注意她的小动作,会时常关心她的安危,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在山凉县的那天晚上,我刚打坐结束准备歇下,隔壁房子就传来声响。
她好像打碎了什么东西。
出了什么事?
等我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抱着她踹开白胡郎中的大门了。
我的身体比我的思维更在意她。
次日给她送披风,眼看着就要一吻芳泽,可惜那胡茬刺着我,实在是忽视不了那张脸,下不去嘴。
我掰开了她。
我有点后悔给她画得那般…
不堪入目。
回去听掌柜的说会有贼来半夜偷东西,吓得她来打地铺,看着她那模样差点笑出声,但我还是硬憋着。
后半夜果然来了贼人,还是个眼瞎的踩了她的手。
本想杀之为快,没想到她却是个心软的。
放走了之后没过一会又发现钱袋不见了。
我没忍住,给她叫醒说了一声。
她叫我名字了。
她声音如莺鸟鸣鸣,清脆软糯,好想再让她唤一声。
但是她现在看起来不太高兴。
还是让她先睡吧。
当晚我就跟着贼人回了他们山寨,将上下摸了个遍,就连那杀人买卖的黑房我都已经探过了。
再后来我是引她去的,我想让她知道,有些事就算刻意不管,还是会牵扯进去。
所有的一切都不如快刀斩乱麻。
但是看她被吓到的模样,我又有些不忍了。
算了算了,下次吧。
下次再让她自己面对这些。
再后来她要去看花灯,邀请我时我想着这两天听一个小贩说得欲擒故纵,所以先拒绝了她。
没想到这小废物竟然利索转身就走,说好得你来我往呢?
可恶,临走前就去把街边那小贩话本烧了!
我只好悄悄跟在她身后,害怕她有什么危险。
小废物就是小废物,又差点给自己挤飞掉到河里。
我当时想都没想直接驾着轻功去捞她,刚刚好捞到自己怀里,娇软无骨。
人潮汹涌,我听见她的心跳了。
因为我的胸腔也跟她同频共振,震耳欲聋。
她这般明媚的人,也会为我这种死板很辣的人心动吗?
那再好不过了。
可是…
我投入太多心思了。
多到我差点都要忘记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只有仇恨。
麻痹着自己,我很快让自己清醒过来。
推着她毫不知情地跳入陷阱。
一步一步引诱她爱上我。
尽管,我是最先最早动情的那个。
尽管,会在她亲口承认情意时,胸腔那颗早已布满灰尘破败空洞的心脏再次跳动运转起来。
按照计划,只有与她成婚,镇庄宝剑才会被拿出来,堂而皇之在我手上。我要用那把宝剑,亲手杀了秦昊。
我也成功骗过了秦昊,让他愿意拿镇庄宝剑出来。
我知道,那都是因为她。
秦昊很疼爱这个女儿。
就如同当年我的爹娘疼我一般无二。
我杀秦昊的时候,她没有拦。
那一刻我便知道,是无法活着走出藏剑山庄了。
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我攥紧她的手,将那把宝剑狠狠刺入胸腔。
我曾经说过,所有的一切都不如快刀斩乱麻。
包括,让她杀了我。
血液在她的裙角绽开一朵朵梅花。
我脑海里突然就映出她穿嫁衣的模样。
一定很美。
可惜我这辈子没机会了。
我埋在她的颈间,用尽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抱住她。
“对不起。”
说话的几秒,泪水沾湿了她白皙的皮肤,还有几滴落在了裙边的梅花上。
我又想起吃杏花的小粉团子来。
天旋地转,我终是倒在地上。
看着她几乎是慌落逃走的身影,我承认自己卑劣残忍,极端病态。
连死,都要算计她。
她不会动手杀我,是会永不原谅我。倘若我们就这般分别,往后的时间便会淡化这一切,说不定她会很快忘了我,甚至重新喜欢上别人。
我并不在意她是否会原谅我。
我只不想让她忘记我,哪怕她喜欢上别人。
我要让她借着我的手杀了我。
这样,她就会永远记住东方晓。
盈盈,对不起。
要永远记得我,好好活下去。
若是有幸下辈子重逢,我会如初见一般干干净净来见你,你也别再…
丢下我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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