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只是染了风寒,内心埋怨起那群没用的太医。
不知道已经被微生夜惦记上的太医们,正坐在暖和的家中,突然背脊一寒。
“快好了。”
苏了桃笑答,她转过身,将头埋进微生夜怀中。
但微生夜刚刚才从寒冷的室外走进来,所以怀抱也并不温暖,比苏了桃的脸颊还要凉一些。
这样安静的时光里,烛火透过窗,暗淡的暖光中,一片雪花婉转飘过。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雪意渐渐隆重。
微生夜推了推怀中不动的苏了桃,笑问:“你是不是又想赖生辰礼了?”
苏了桃探出头,朝着他温软一笑,表情写着茫然,似乎真忘记准备他的生辰礼。
微生夜也跟着笑了,用指腹去压她色泽红润的唇,拭了拭,却发现并不是口脂。
看着看着忽然走神,微生夜挪开手指,低头吻上檀口。
忘了就忘了。
反正他会自己要。
辗转的吻意绵长,苏了桃难得主动回应,两人呼吸越发急促。
等两人终于分开,屋外的人间已被瑞雪装点成雪白的世界。
微生夜乌黑的眼眸中倒映出此刻苏了桃的模样,鬓发微乱,丹口香腮红。
他的手覆上她的衣领,表情没什么变化,动作却十分危险。
苏了桃察觉到危险,连忙抓住微生夜的手,阻止他的取夺:“我记得你的生辰礼!”
但这句话有些迟,救不了现在的她。
“我不想要了。”微生夜哑声道。
他可不是会吃亏的人,不要生辰礼,自然是因为贪心,想要得到更好的。
苏了桃看出来了。
她挣开了他的怀抱,撑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提笔点墨。
微生夜不明所以,也起身跟在她后面,看她要做什么。
裱着花枝的白纸上,她提笔写下七个字。
微生夜乌黑的眸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看着她写下的字迹,在雪满人间时,蓦然红了眼尾。
“微生夜,长命百岁。”纸上如此写着。
长、命、百、岁。
苏了桃希望他长命百岁。
微生夜一字一字默念,心中有一块地方被暖意晕湿。
苏了桃转过身,毫不意外微生夜的偷看,笑着将纸张递给他:“呐,生辰礼。”
“你就拿这个敷衍我?”微生夜挑眉道,声音已经染上哽咽。
苏了桃背靠着桌子,轻轻后仰:“这天下都是你的,你什么都有,所以送你什么都是一样的。”
微生夜嘴上说着幼稚,却满心欢喜将那张纸贴身收起来,如获至宝,生怕它长翅膀飞走了。
收好生辰礼后,他单手撑在桌沿上,将苏了桃半圈入怀中。
本来想跟着笑,却渐渐溺亡在她蓄着温柔小意的眼眸中。
他笑不出来了。
用认真又生硬的语气道:“其实,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微生夜转过身,取来他进屋时就放置在一旁的木盒。
盒身沉重,上面无纹无饰,棱角锋利处都已被磨得圆滑。
微生夜心情忐忑,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夜晚。
他曾伏案提笔,借着烛火的光,一字一句小心写下,生怕落错任何一笔。
在他忐忑不安时,身后的姑娘已经站起身,缓缓从背后靠近他。
微生夜觉察到了她的靠近,却并不设防,只当她想探头偷看。
他不知道的是,苏了桃眼中的爱意已经褪去余温,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那是紧盯猎物,毫不留情的眼神。
她自知时日无多,只能把握住最后的机会。
虽然面上冷漠,实际苏了桃的心中也与屋外般,刮起了凛冽的风,乱她心神,不得安宁。
饿顷风定,手中短匕出鞘,带着狠戾。
开刃的锋利面被她斜斜切断手中三条掌纹!
黏稠的血液砸落,在地上开出朵朵妖异的花。
她对自己都这样狠,自然不可能对别人心存仁慈。
苏了桃将体内蛊符引上匕首。
微生夜听到声响,他担心苏了桃,急忙转过身。
然而寒光一闪,匕首猛地从正面刺进他的胸膛!
微生夜的时间静止了片刻,如坠梦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低下头,对上苏了桃写满冷漠的眼。
竟然是真的啊。
可笑的是,微生夜手上仍旧紧紧抓着那个长木盒,那个要送给苏了桃的礼物,不愿放手。
“……为什么?”微生夜不愿相信,不死心地追问。
全身的血液都疯狂涌向心脏处,这一刻,他的惊讶大过疼痛。
微生夜甚至想,眼前这个人会不会是别人假扮的?
可是,世间只有苏了桃能伤到他,他连试图欺骗自己也做不到。
为什么?他喃喃自问。
“因为,我想活。”
苏了桃毫不留情,又将匕首往前送了一截。
透心的寒意让微生夜一凛,他也终于反应过来,死死攥住她的手。
迟来的怒气一丝丝爬上微生夜的面庞:“你以前说的……都是在骗我?”
苏了桃很干脆地回答:“不骗你,你怎么会放下戒心信我?”
她又失望地看向他,“没想到三年过去,你还是那么蠢,说什么你都会信!你这么蠢,不如把命给我。”
苏了桃没能一击杀死他,微生夜体内的圣火开始反噬,顺着鲜血反扑向刺杀者。
她被反噬的圣火重重弹开!
要是常人,此刻早已身亡。
可苏了桃体内有圣火护体,保了她一命。
微生夜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强撑着一口气,如诉如泣:“所有背叛我的人,都会死在我的刀下。”
“除了你!”
他似乎痛极,脸色惨白道,“你叛我,我原谅你!你想要的,后位?帝位!我通通可以给你!即使这样,你依旧想杀了我?!”
说到最后,他几乎无法出声。
微生夜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他,像是第一次涉临险恶人世,他毫无防备,被最信任的人推入万丈深渊。
他其实想告诉她,微生夜从不原谅任何人,唯独对她,一再接纳。
他将唯一的心剖给她,她却玩笑般,只想再往上面多扎两刀。
苏了桃不想再听他的任何话语,厉声回应:“因为我,本来就是来杀你的!”
她口中的鲜血再也压不住,只能任由它们涌出。
苏了桃躺在地上,笑得极为快意:“微生夜,我只想要你的命啊!”
幸亏系统正被屏蔽着,不然听到这话,少不得要跑出来为进度阻滞许久、忽然间突飞猛进的“907”鼓掌喝彩。
早有这个觉悟多好啊!
从被屏蔽那一刻起,它都想好墓志铭该怎么写了。
苏了桃的话震碎了微生夜最后一丝希望。
“杀我?”
他愣片刻,抬起沾血的手,捂住半张脸笑起来,“原来是来杀我啊,哈哈哈……”
他还以为,她是因为舍不得他,所以才回来的。
他还以为,她是回来爱他的。
自作多情的人,从来不得好死。
微生夜发冠散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颓如山倾倒。
屋内的动静闹得太大,侍卫们大批冲进来。
*
苏了桃被以刺杀王上的罪名扣押在天牢,没人敢定她的罪,一切都要等微生夜醒来才能定夺。
牢中潮湿,苏了桃铐着枷锁,缩在角落,眼睛毫无神彩。
好痛,浑身都在痛。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痛。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一头碰死在这里。可又偏偏知道,现在的她死不了,除了把自己弄得更狼狈外,没有任何益处。
苏了桃灰心垂眸,又暗含期待。
她在等微生夜来见她,哪怕是辱骂,她也想见到他。
她等了很久,期间除了送饭的宫女,没有任何人来到牢房见她。
此情此景,确实也不会有人想见她了。
苏了桃是重犯,隔壁只躺着一个神智不清的犯人。
那人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惊天动地大事,竟然配和苏了桃这个刺杀王上的关一起!
犯人衣衫褴褛,一幅被关了很久的模样。
牢房外传来开锁的动静,苏了桃抬起眼,却发现是王后,于是又失望垂眼。
她其实知道自己落水是因为王后的算计。
但她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也不打算计较。
“微生夜呢?”苏了桃不死心问道。
“你问王上?”林挽苑一笑,“他都快死了,怎么会来这里。”
苏了桃茫然地重复:“死?”
“是啊。”
王后屏退了周围的看守,用保养得宜的长指从带来的食盒中取出汤药。
林挽苑心情好极了,拖长语调缓缓说着:“倒是多亏你,不然可没人能搞定那个疯子。”
“不过反正他也快死了,你就先下去等他吧!”
王后猛地掐住苏了桃的脸,将汤药往她嘴里灌。
林挽苑也不确定微生夜还会不会醒。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趁这个关头,先送苏了桃上路。
即使微生夜醒了,想必也已对苏了桃失去了所有耐心。
她替他杀苏了桃,他该谢她才对。
如果微生夜不醒,那更好不过。
林家扶持微生明景登基,同样不能留下苏了桃这个祸患!
一碗汤药灌尽。
王后耐心十足,唇角始终挂着微笑,从容收拾好碎碗的瓷片,戴上斗篷走了出去。
林挽苑离开后,苏了桃靠在角落,嘴角溢出大量鲜血。
她的呼吸带着血腥气,渐渐沉重。
隔壁神智不清的犯人被刺激到,连忙凑过来,他抓住围栏,冲苏了桃念念有词。
“王上……王上……”
苏了桃耳边仿佛有一百个小人在叽叽喳喳,她蹙起眉头。
“哇”地一声,吐出更多鲜血。
这并不全是因为王后的那碗毒药,那碗毒药顶多算催化剂,最根本的原因,是她这具身体快撑不下去了。
眼前一片眩晕,苏了桃痛苦地闭上眼。
隔壁的犯人却伸过手,猛地拽住她一小缕头发,想将她扯过去。
苏了桃的头发瞬间被扯断。
不过这点痛与身体的痛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王上……王后!”见了血,犯人的神情异常激动。
他凑近苏了桃面前,神经质地拂开杂乱的枯发,露出一张爬满沟壑的脸。
苏了桃不明白他想干嘛。
下一刻,犯人似乎害怕至极,失声尖叫起来。
他大叫道:“王后,杀了王上!”
苏了桃倒在地上,闻言费力睁开眼去辨认。
竟然……是他?!
尽管眼前人苍老许多,但于苏了桃而言,不过小别时日,认出他是件很容易的事。
血雾糊住她的眼,苏了桃想,迟来的报应终于降临到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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