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前,桑华就生在了人间。
那是凶兽横行的时代,世人朝不保夕,却有一个仙人,赐予他一张不死药的药方,他千百次试验,最终炼制成功了,得到了永生。
永生这个东西在人间会带来的危险,远比凶兽噬人更可怕。
于是仙人助桑华携家人亲族划舟渡过东海,替他寻到一个资源丰富的世外之处居住,并落下与方外洲隔绝的结界,护他子孙延续至今。
唯一的条件,只是要桑华许诺,炼制出的下一颗永生药要送回人间,送给一个贵人。
桑华自然是满心欢喜地许下了誓言,他天赋异禀,在一百岁那年就炼成了第二颗。
但是他反悔了。
他披荆斩棘千辛万苦回到了人间,见到了那个早已再次投生的贵公子。那个脚不沾地,衣不沾水的富贵公子。
他为了炼丹付出了多少艰难,无人知晓。但眼前这个人,无论投生多少次,都是好命格,生生世世都在享着无边的富贵。
他不甘心,于是反悔了。
他决然走向了回桑中的路,避开了凶兽,却遇了劫匪,幸好有路人救了他一命,但是丹药也弄丢了。
他不知道,那竟会是他最后一次成功炼制出来的不死药。此后,他无数次尝试,都一一失败了。
彻底死心的他,在子孙面前公布了药方,说,只要有人炼成了永生的药,就让他坐上桑之主人的位置。
桑,是一个土地肥沃资源丰富的世外之地,是一个只要肯努力就可以收获无数的宝地。
但是,炼丹药,光有努力和药方是不行的。还有火候,丹炉,天赋,甚至是自己的诚心。
不是所有子孙都有这个技能,绝大部分人连成型的丹药都炼不出来,勿论什么不死药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尉韬的人,阴差阳错以人血入药,得了返老还童之神效。桑华也因此兑现诺言,将位置传给了尉韬。
他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尉韬炼制丹药用的是族人的鲜血,犹以幼子被惊吓后的鲜血为主。
尉韬疯魔了,暗中囚禁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男女,让他们交合,产子,再养大一些,然后虐杀取血。
但这个方法终是治标不治本,他的容颜只要一停止吸血,就会变老,想要永生,还是得依靠桑华的指点。
尉韬一直以为,是桑华公布的药方不齐,才使得这桑中除了他本身一人,再无人成功,于是软禁了他,逼迫他交出完整的药方。
桑华连自己都炼不出不死药,更没有什么好交待给尉韬了。但是他不能死,那时桑中只有他一人有长生药在身,一旦死了,桑中也会消散。
于是他只得虚与委蛇,与尉韬周旋。
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了。
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世外桃源了。
再后来,尉韬喜欢上了一个叫锐雨的女子。他比她大上百岁,却想娶她,与她相守。
锐雨自是宁死不从,三尺白帛,自溢了。
但是这个尉韬太爱她了,死了,也要娶。
锐雨的哥哥,名叫锐风,与桑华少年时一般,在炼制丹药上有异于常人的天赋,也因此痴迷炼丹,昼夜不歇,甚少离开炼丹房,更分不出什么时间去同妹妹相处。
锐雨自杀而亡的那一天,锐风终于炼成了永生药。他满心欢喜捧着去见妹妹,但妹妹却因为主人的逼婚而自刎身亡了。
锐风的永生,在那一刻,永远失去了意义。
但在桑华的眼中,一切才开始有意义。
仙人许给他的五千年期限将至,如果没有新的永生者出现,这桑就会消失。
锐风的成功,给了他希望。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锐风。
他知道锐风要复仇,便助他复仇,给了他阴差阳错炼制出来的拆魄香。
他以为,锐风的诞生,会是他的希望,会是桑中之人的希望。
只是他没有想过,锐雨明明吃了长生药,全身生出了华光,只要一生都苟着便可如他一般再活五千年,但为何到了最后,他却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妹妹选择了自刎身亡。
锐风是他见过最傻的人了。
他蝇营狗苟活了五千年,见过这桑中无数的人为了一颗有可能成功的丹药绞尽心思,他一直觉得,永生,便是桑中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追求。
直到锐风死亡的那一刻,才真正醒悟。
也许在他违背诺言的那一刻起,仙人赠予他的长生,就不再是恩赐,而是惩罚。所有人都在追求永生,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仙人赐予他的,是只差一步,只差一点,是明明满怀希望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桑华的残念即将散去的那一刹那,乐旬看到了那个赐予桑华药方的仙人,仙人戴着面巾,看不清真容,乐旬认不出来是何人。
而桑华口中的那个贵人,生得倒是与他有几分神似。
但这些都是五千年前的事情了,而乐旬成仙,也不过是一千年而已。
桑华的残念散去,乐旬也从迷离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湿湿的沙子上面,海浪在他的脚下涌起又退去。
“你醒了?”江彻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
“嗯。”乐旬懒懒地应着。
桑就这样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又或者桑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告诉他,赤狐城的火是一个衣裳上绣着芙蓉花的人放的。
像一场梦。
一场专门为了君止脱罪而设下的梦。
乐旬突然想起,从棺材出来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但江彻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一点,倒是很不像他的风格。
“你说,桑华说的是真话么?是仙人,定当恪守天道,不得扰乱众生生死轮回。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去帮助一个凡人长生?”乐旬侧过头去,看着江彻。
“谁知道呢。也许是仙人喜欢呢。”江彻定定看着远处的海浪,并不回应乐旬的目光。
“欲要成仙,须得斩断红尘。一个眷恋凡尘的仙人,想必是极其痛苦的吧。”乐旬有些感慨。
听到乐旬这番话,江彻终于回头了,他对上了乐旬的目光,言语中带着一些凝重与辩解:“你道法万千,无情无欲,定然不会知晓情意为何。不会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毒如砒霜,也有人甘之如饴。”
“那,江彻,你是凡人,多得是七情六欲,你可也有喜欢的人?”
说罢,乐旬鬼使神差地靠到了江彻的跟前,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看透他的心思。
“自然是有的,只是不能告诉你。”江彻目光躲闪,不再看乐旬。
“随口一说,并不是很感兴趣。凡间的情爱,于修道者而言,徒增累赘而已。”乐旬倒是毫不在意。
“徒增累赘么?也许是这样的。”
江彻笑了。
海滩上浅浅的水坑里,竟然出现了一尾小小的鱼。
东海终于有鱼了。
在桑陨落之后。
这东海无鱼,不是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震慑,而是有仙人违了天道,试图在人间让凡人永生。
天道如何惩罚那仙人并无人知晓,惩罚在此居住的凡人居海无鱼倒是有目共睹。
真是可笑。
乐旬看着那枚小小的鱼儿出神,海浪再一次涌上来,将它带回了大海,带回到了它成千上万个的族人的怀中。
此时,乐旬手腕上的幽天亮了起来。
有玄天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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