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片雪花飞进去,恰好落在他唇上,他薄唇轻启,上下开合简单一碰,就让她提心吊胆:“我查过了卷宗。案发当日,御厨房的掌勺师傅得罪了丽妃娘娘,娘娘气不过,罚他去了慎刑司。
“因为这件事,娘娘心情不佳,你想哄娘娘开心,就提议做一桌娘娘的家乡菜。因为你的丫鬟生香和娘娘是同乡人,所以你让生香来掌勺做菜。”
雪花在他的唇上融化成一点水珠。
他继续说:“接着娘娘就被分尸,投入厨房锅炉中煮成烂肉碎骨。厨房里所有宫人都为此丧命,掌勺的生香却平安活了下来。
“县主不觉得,这事儿很是蹊跷吗?”
李绮几乎站不稳,良久,她才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活下来的不只生香,还有一个伙夫,不是也活下来了吗?”
半开的窗缝里,他扯出一个冷淡的笑,“伙夫王修的确活下来了,是因他说看见了分尸娘娘的凶手。刑部的何汝成想带走他调查,可半路上他却遭非人所害。
“巧的是,我看过卷宗后发现,他在被带走的路上见过你,而后便死在了路上。原来不止丽妃娘娘,县主竟然也是最后一个见过王修的人。李绮啊,你是杀害他们两人的凶手吧。”
李绮心跳猛地加快,她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滚入肺腑,她慢慢冷静:“空口无凭,冯案使断案的手段,就是污蔑人吗?”
他把窗户推开到最大,整张脸都露了出来,一双走势极锋利的瑞凤眼深邃幽静,直勾勾盯着她,她的心头狠狠一坠,如悬半空。
“给一个不是你的理由。”
李绮头皮发麻,却思维清晰,尖锐地反问:“冯案使若不信,大可以去盘问所有人,娘娘与我的姐妹之情,没有半分虚假。我有什么理由杀害她?
“除了姐妹之情,还有她带给我的利益。娘娘身份尊贵,她活着可以处处袒护我照拂我,她死了,对我来说百害无一利,我没有理由杀掉这样一个对我来说极有用的人。”
冯斯疾拧了拧眉,终究没再出声。
这也是他奇怪的点。
明明所有细节都彰显李绮最有可能是凶手,可让她痛下杀手的原因,却怎么都说不通。
他沉默不语,李绮也未作道别,径自离去。
冯斯疾目送她上马车,看见她慌乱得险些摔下来。
他缓缓放下车窗,再不去看她的破绽百出。
-
县主府。
李绮推门而入,便感到一股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落在身上的雪也眨眼间融化成水。
她解下红色的斗篷,递给走上前的丫鬟生香,后到备好的热水盆里洗手。
想起给梁帝按揉脚踝的那一幕,他眼里的**和急不可耐的语气令她恶心。
当初丽妃死的时候,他难受得病倒了许多日,可这才多久,他便开始对自己想入非非。
梁帝的薄情寡义几乎要让李绮呕吐,她用力揉搓着手指,恨不得将碰过他的地方搓下几层皮来。
身后的突然响起生香的询问:“县主今夜见到冯案使了吗?”
冯案使三个字让李绮稍稍怔住,水珠顺着手指指尖滴落,在水盆里溅起微弱的一圈圈波纹。
波纹荡漾开的,仿佛是今夜发生的一切,冯斯疾在马车里说的话还犹在耳畔,让她不得不去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她也惶恐,李恪到底能不能解决何暮。
“县主。”
生香的声音把李绮拉回现实,她回过神来,接过递到面前的手帕,仔细擦干手指,而后坐到围炉边烤火,示意生香把自己要绣的衣裳拿来。
绣衣是给朝中二品以上大臣的,自五年前梁帝登基后,因梁帝才貌平平,性情蠢笨急躁,南燕在他登基时急不可耐发起战争。
人人都劝梁帝平息战争休养生息,他偏要进攻不退,云洲地处南燕交界,战争首当其冲。
云洲一战,将士不仅折损十四万,还为了军饷几乎把国库掏空,结果,云洲意料之中的失守了。
现在,云洲被南燕侵占八年,百姓民不聊生,国库也早已被梁帝掏空。
朝廷穷得叮当响,为节省开支,皇后提出裁减宫中所有绣娘,让会女工的宫妃或贵门夫人、小姐来绣衣,再按俸下发给后宫和朝臣。
李绮的女工名动京都,今年又遇百年难见的大雪寒灾,天灾让百姓不安。
皇后为了安抚百姓,提议要彰显朝廷对百姓的照顾,便让李绮绣二品以上官员的衣裳亲送。
皇后严厉苛刻,李绮的女工和生香的差距甚大,李绮不敢让她代劳,所有衣裳都是独自完成。
她累得手指发抖,但也不敢停下,手里的这件衣裳明日就要送出去,无论如何今夜都得做出来。
对面的生香撅着嘴为她打抱不平:“说是彰显对百姓照顾,为何不对他们发放冬衣袄裤?反倒是给大臣送成衣,她分明是假借这个口来折磨你!”
“既然知道如此,又何必在意。”李绮盯着手中针线,随口回答生香,“而且那些大臣衣裳,我早就做好了。”
手里这一件,是要送给冯斯疾的。
冯斯疾算不得大官,但却是是梁帝需要重用之人。
梁帝效仿前朝昏帝,他要是想做什么大臣不让他做的事,就随手给人安排一个空衔却无实权的官位,譬如曾经的‘荔枝使’。
冯斯疾就是‘特案使’,是为丽妃一案所颁的空衔,在案子未破之前,他可以调用朝廷任意干员。
但等丽妃娘娘的案子一破,没有人知道他的未来会怎样。
想到这里,李绮绣花的手停了下来,她抬起怔忡的眼,看着炉子里烧红的炭,出神地道:“冯斯疾似乎已经看出端倪,我感觉他可能要不了多久便会破案了…到那时,如果他不愿受我们所求……”
那该怎么办?
今夜冯斯疾的话,对她而言已经是个霹雳重雷,劈得她心神不宁,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破案是迟早的事,但如果他和以前一样,坚决不徇私包庇,她该怎么办?
生香皱着眉:“其实我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黔州的事他对你怀恨在心,那才是真的不好办。”
“我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在听说他要回京都时,我每一日都不安心,还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从来都是天不遂人愿。”
李绮一边说,一边把绣花针刺入食指指腹,挤出鲜红的血,滴在绣衣的一朵梅花上。
那朵梅花顷刻间就开出了她想要的盛烂鲜红。
她兀自沉吟道:“得早做打算啊。”
生香把炭火拨得哔啵响,接着她的话说:“谁说不是呢?我们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绝不能因为冯案使一个就前功尽弃。”
生香面露担忧:“不止是他,还有一个何暮,我们怎么办?”
除夕那夜,她们明明算计好了一切。
可还是漏了一个何暮,不知道她在暗中看见了多少。
“你不必担心,不管是冯斯疾还是何暮,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我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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