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摇晃,灰白色的雪片纷纷扬扬从混凝土天空中落下,即使捂住耳朵,蜂鸣声也如电钻般凿穿入耳,她几乎要晕眩了。
“泉泽同学?你没事吧?”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手,她才恍惚听到了人声,慢慢从突如其来的恐慌中清醒过来。只见她正好好地坐在家中的地板上,房屋没有崩塌,面前是才认识不久的原田同学。她正要松一口气,却忽然听到了门口传来的猛烈撞击声,这不是幻觉!那些人,他们真的追来了!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杀人灭口吗?天还没黑,这附近住着不少人呢,他们难道就不害怕吗?不,他们不会害怕的,什么样的人会用那种欣喜的神情交易那些残肢呢,他们一定是疯了,疯子是不会害怕的!
她后悔没有报警了,比起被开除,当然是活着更重要了。对,报警,她哆嗦着去找包里的手机,语无伦次地讲了一大通。对方也不知听没听懂,但要了她的地址,说会马上赶过来。不过从警署过来需要多久呢?她不敢细想,只盼望着那道门能再撑久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原田真夜却忽然站起身来。
“原田同学,你要去做什么?”她试图劝阻道,“警察马上就来了。”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原田真夜只是这么说,然后,她就走出了房间。
泉泽月子开始感到恐惧了,一阵密密麻麻的颤栗从她身上滚过,她想到她和原田真夜的这两次相遇,不是太巧了吗?为什么每次都是被这伙人追逐的时候碰到她?为什么她才把照片拿出来,这伙人就追上门了?为什么她看起来毫无畏惧,还在朝大门口走去?她要做什么?为什么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为什么转动把手?
“骗子……”泉泽月子的内心在无声尖叫,吐出的话语却虚弱无力,她眼看着原田真夜就这样打开了大门,感觉天旋地转。
在她彻底晕倒前,她看见原田真夜在门开的瞬间闪到了一边,任由外面那些人随着惯性冲进来,然后一个个跌倒在地——她是什么时候在门口拉了根绳子吗?接着,她不知往那些人身上贴了什么东西,他们原本如待宰猪猡般的嚎叫声蓦地沉寂下去,一动不动了。
“没事了,泉泽同学,”我转头对她说,“你还好吧?”
她坐在地上,额头上满是汗,短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看见我朝她走过去,畏惧似的向后退了退。
我原本想要拉她起身的手停在了半空,转去找绳子将他们捆绑起来,然后也在地上坐下。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等待警察到来。
“他们……死了吗?”泉泽月子忽然小声问。
“没有,只是晕倒了而已。”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这么说,心里有些后悔没有背着她了,但那时她看起来神志不清的样子,我以为她不会注意的。
她“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在警察快要到来前,我悄悄收回了符咒,那几个人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捆住了,又如野兽般挣扎起来,正好被上门的警察按住。
为了配合问话,我们也跟着一起到了警署。镇上的警力原本不多,此刻又十分忙碌的样子,只简单问了几句就让我们回去了。往外走的时候,我看到几个中年人正围着一个警察,露出十分焦虑的神色。我本来没有在意,但路过时却意外听见了几个近日来熟悉的名字。
“石田……山本……”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泉泽月子不明所以地看了我一眼,不过依旧什么也没说。
从那几个中年人的谈话中,我得知石田、山本两人已经几天不见踪影了。父母们回忆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说是跟哪位老师去参加什么课外学习活动,然而这一去就渺无音讯。父母们跑去学校,才知道最近根本没有组织过什么活动。
“听说他们班上有一位斋藤老师也很久没来过学校了,”石田的父亲激动地说,“一定是他把孩子们拐走的!一定是!”
听到这里,我就走开了。
到了晚上,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小镇。一个中学老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诱拐了2个学生,将他们残忍杀害后埋在了院子里。据说警察发掘现场时,坑里只有些残躯断肢,就像是被野兽啃食过一样,难道他是食人魔吗?更恐怖的是,警察至今还没有找到这个叫斋藤的老师,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游荡在小镇,随时可能再杀人呢?
深夜。
我翻进了斋藤的住所。这栋房子所在的地方并不偏僻,四周住着不少人家,这也成为了众人心中的一个疑点——斋藤是怎么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杀了两个学生而没被任何人察觉的?
夜风中混杂着泥土和尸骸的腥臭味,我径直来到了警察围起来的地方。有几个警察仍在附近驻守,但因为符咒的缘故,他们并没有看见我。
我看向那个还在散发着恶臭气息的坑洞,大部分尸块已经被收走了,但坑底的泥土早已被血浸透,呈现出一种冷峻的黑褐色。被裹进泥土里的血液蒸腾着向上缠绕盘旋,在坑洞中编织出一幅虚影来。
只见石田、山本两人低着头,不知疲倦地挖着洞。等洞挖好了,一只脚把他们踹进了坑底,他们也毫无反应,并没有想要爬上来的意思。然后,在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一群老鼠在啃咬树根。很快,他们的身体便被吃空了大半,然而这两人也不觉疼痛似的,脸上犹露出一副梦幻般的痴迷神色。
不久,大约是骨头也被咬断了,两人的躯体散落一地。一个人跳进洞里来,撕开还裹在他们躯干上的衣服,从里面掏出两张皮影般薄薄的人脸来。两张脸上都是没有瞳仁的青白眼睛,尖利的森森白齿上挂着鲜红的血肉。它们似乎还没有吃饱,正要对来人哈气,但一见了彼此,却又只顾着互相撕咬起来了。来人将它们各自塞进一个瓶中,才制止了这场争斗。然后他开始向坑洞上方攀爬出去,那种猿猴一般攀爬的姿态,很容易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等他转过身,露出脸来,果然,又是那个一郎。
从那栋林中小屋逃走后,他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各种地方,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又想起他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到底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不想再耽搁下去,我知道他在哪。
我从前听小岛阳子说过,西村的父母都在国外工作,所以家里只有他自己和一个管家。不过,当我走进这栋房子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只有数不胜数的瓶子密密麻麻地堆在大厅的地上,每一个瓶壁上都映出同一张脸,有的五官已经成型,有的还是模糊的一团肉块。它们看见了我,露出痛苦又欣喜的神情,虚幻的声音如一层层泡沫般将我包裹住。
“救救我……真夜……救我啊……”
我实在懒得再去房子里搜找那个一郎了,打着了火机,作势要朝那些瓶子扔过去。
“住手!你要做什么!”那个躲藏在黑暗中的老人果然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脸上的焦急神色不似作伪。
“应该是我问你要做什么?”我紧紧盯着他的脸,“你不是说过你害怕,想摆脱富江吗,那为什么要培育这些?”
其实我早知道他当初是在说谎了,他对富江的态度,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全身心的臣服。富江对他,也绝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完全的被掌控。我很清楚,这些天富江消失不见的时候,一定是和他在一起。对于富江来说,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其他富江的存在,所以她一定会想办法毁掉那些被斋藤他们切割出来的碎块,而这个一郎显然就是她的帮手。
但是为什么,他不仅没有毁掉这些碎块,反而要把它们养在瓶子里?
这样的事,富江不可能会允许,除非她……
“你把富江怎么样了?”见他不肯回答,我又追问道,“你杀了她吗?”
一听到“杀了她”这句话,他的那种应激反应又出现了。他愤怒地瞪着我,几乎是咆哮似的冲我喊道:“胡说!我怎么会杀了富江?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这个怪胎的出现,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他发狂似的走来走去,忽然砸开一只瓶子,将里面的肉块捞了出来。
“从前,只要一眨眼工夫,它就能长成一个全新的富江了,”他像菜贩子拎着八爪鱼般粗鲁地展示那团蠕动的肉块,“可是现在,它就像死了一样,还没有以前在硫酸溶液里长得快!”
“你知道我花费多少工夫去收集这些残块吗?那个愚蠢的斋藤,被富江吓得要死,我轻易就骗得他相信富江只不过是我实验的产物,然后忙不迭地把他保存的那些碎块交还给我。但是他居然把富江分给了那么多人,每一个人家里都要去搜寻,你知道这有多麻烦吗?!可是我好不容易收齐了这些,却发现它们都像这样,就和死了一样!”他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看他这副样子,我想斋藤的下场已经不言而喻了。
“除了烈火焚烧,从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杀死富江,”他怨恨地看着我,“可是你居然可以杀了她,我知道,这一定是你搞的鬼,是你让它们变成这样的!”
面对他的指责,我并没有出言反驳。既是因为我不想理会他,也是因为我隐隐知道,他说的或许并没有错。我身体里那把名为孽镜的剑,除却引渡应死之魂外,最初本就是用来镇压、诛杀妖邪。富江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我思索过很久,最后得出结论,当她是一个完整的人时,她就和普通人无异,但一旦她开始分裂、复生,显示出了非人的特质,在这过程中就会被认定为妖邪。从我来到这座小镇开始,这把剑就已经开始隐秘影响着周边,直到富江接连死在这把剑下,这把剑对她的影响也就愈加扩大。这就是为什么,那个花盆中的富江一定要西村杀了她,因为只有完整的富江死了,其他富江才有长成为真正富江的可能。
所以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应该还没有对我认识的那个富江动手。
似乎是我的眼神激怒了他,他愈加癫狂了。
“你怎么敢怀疑我会杀了她?”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以为你了解我对她的感情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爱她,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了!你这样的小孩,懂得爱是什么吗?”
他突然脱下了外衣,转过身去。
在那副已经衰老的身躯上,却有一张年轻鲜嫩的脸,藤蔓一般扎根在他背上。他转过头,看着那张沉睡的富江的脸,以无限眷恋的口吻道:“我爱你,富江,不要丢下我,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想再解释一下,为什么说富江被那把剑杀了几次。复活的原田真夜的心脏是那把剑,她身体里流的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血液,而是剑的力量模拟出的一种形态而已,所以最开始被她血液杀死的,和刺破她胸膛的(等于是自己撞剑上去了),都是被剑的力量杀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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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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