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紧跟时事的一代，他当然知道，这种事只要有一个苗头出现、一个人揭竿而起，这些恶人做过的事就会被那些在过去和现在受了委屈以及欺压，或者正在受委屈的网友们一个接一个的爆料出来。
紧接着黑料约扒越多，自己只需要抛出一粒星星之火，很快就可以燎引帝盛这片荒恶之原，狼群离被赶走也就不远了。
只需要一段录像或者几张照片，他就可以赶走狼帮到山上的其他人，何乐而不为？
灿灿却再次按住他的手，知道他又要问为什么，金羊羔抢口解释：“你想的太简单了，我懂你的意思，但是这样做用处不大，帝盛可不会因为一堆绯闻和黑料就解约旗下的艺人，反而还可能会利用这波黑料炒热当事的几个人，借势把他们打造成合格的主播，你太小看资本家的贪婪和野心了。”
“K！”单纯的大学生尹煜佑真没想到这一层，他骂了一声，问道：“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看着恬恬被欺负？我俩总能想想办法吧？比如呼个救援什么的，都比傻杵在这里当锡兵强。”
灿灿按着他的手机不放，“当然不能放着不管，但目前的情况还用不着我们上，那个女孩不是还没事吗？”
“而且这种事最好不要自己亲自来做，你能叫过来的只有主管和小方吧？首先你不能肯定他们一定会来，就算来了，你怎么确保恬恬不会被公司里的这些高级老油条反过来欺负？”
“你和小方这几天接触，应该多少弄清楚了点他们的性格吧？那些馋狈可不是好人，更不会做无私奉献的事，商人是连脊梁都沾满利益味道的生物。”
“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站在受害者这边，以及事后不会因为寅边虎给的一点好处出卖你？倒给你添上麻烦不说，还可能会给沺恬伊引去更大的灾难。”
“我还是那句话，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一旦今天是你引来的主管这个消息被老虎知道，你和沺恬伊之后肯定谁也逃不过被针对，到时候估计连我也难帮你们。大象最害怕的就是蟑螂和蚂蚁这种虽然个子小但是数量很多的流氓。”
“你刚从学校毕业，应该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人被欺负了却不愿意告诉老师吧？因为之后会被加倍报复，老师们只是帮一时，不会帮一世。”
时灿暄蓝眸中冷静的光让尹煜佑也沉静了下来，“换个角度，假设主管真的被叫过来了，沺恬伊身上有伤口还好说，如果没有伤口，或者因为对方藏得很好，根本找不到寅边虎他们打人的证据，吃亏的就不一定是谁了，很有可能是形单影只还好欺负的沺恬伊。”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包围圈，女孩被围在里面，又有女生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拉了起来，但是她们依然没有动大幅度的手，恬恬还在尽力攀谈。
不过人太多，声音太杂了，从这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个女孩子性格有点老实，用普世社会学的言论来讲就是笨。老油条碰上同样一身是油的寅边虎，吃亏的几乎就是这个笨女孩，所以你冲动做事反而是害她。”
“而且，”灿灿松开手，把尹煜佑的手机翻了个面，他指着上面的摄像头说道，“你关闪光灯和声音了吗？真的调好了吗？你怎么敢肯定自己真的弄好了一切，这些东西不会突然响一声害了你？”
被灿灿蓝色的眼珠盯着，尹煜佑忽然忘记了自己究竟关没关相机的闪光灯和声音，他突然不敢碰手机了。
他不怕老虎发现了自己之后过来毒打一顿，他没那么窝囊弱小，但是如果因为这一个小小的行为让浑身长满刺，除了左迩遐之外看谁都不爽的寅边虎以后每天都来找他的麻烦，搞得他直播状态不好，哐哐掉粉，之后赚不了钱，那就得不偿失了。
金羊羔很聪明。
灿灿把尹煜佑的手机摁了回去，像是蛇在蛊惑，他轻轻吐着红信子，不知道信子上究竟有没有毒，“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公司里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你相信我，吃了太多人的猖迟早有一天会因为太得意而被猎人发现，恶形毕露，这些大肆作恶的家伙也一样。”
借着推手机的动作，时灿暄慢慢贴近尹煜佑，淡淡的发香传进尹煜佑鼻尖，无瑕疵的脸让本身就对美有追求和钻研的大学生心跳出现了一瞬间的空滞。
他忽然忘记了很多东西，感官所捕捉到的只剩下面前这副绝美的容颜和在耳边徘徊着的，他的话。
“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是，而我也一样，为了更多事情，我们必须藏在暗处保护好自己。用来在停电时照明的备用蜡烛不能坏，而正在照明时它的烛火也不能熄灭。”
尹煜佑听得似懂非懂，和灿灿谈了半天，他感觉脑子有些云里雾里。灿灿没有继续打这种半遮半掩的谜，直接换了个话题，“就算真的利用舆论逼这些人解约离开了，可是他们留在帝盛的爪牙和势力网还在。”
“能当老大的人本身都是有些能耐的，尤其还是在这种利欲熏心的公司，还是在这个和平，每个人追求的都不多的背景环境下。”
“所以你光是赶走领头的几个人没用，得把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才行，不然你还是会被留下来的那些，幸运躲过了讨伐的人想方设法地报复。因为人走了，但是联系没断，尤其寅边虎家里有钱，可以贿赂。”
“而且你赶走了一个寅边虎，就会出现下一个寅边虎，森林里的狼杀光了一群，再过几年又会出现一窝新的，只要帝盛的环境和供给流量制度不改善，这种状态就永远不会得到根治。”
灿灿撤开身子，香味疏远，尹煜佑的神思回笼，但是心里却忍不住觉得有些失落。忽而，他拉响警报，自己现在有些不正常，居然对灿灿生出了这种奇怪的心思。
灿灿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所以既然想帮忙，不如直接去铲那个根，彻底改变这里的风气。否则我的建议是直接不要帮忙，省得人没帮到，还给本来相对安全的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如果弄得反而没办法正常直播了，对于大多数主播来说那才是最不划算的。”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
尹煜佑心脏深处有些无力地说道：“彻底改变这里的风气，那就是要成为孔峻熙……哦不对，是成为他那样的人。想做到那个咖位，可不只是幸运这么简单啊，而且我本身没那么幸运。”
灿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但是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接着刚才没说完的道：“因为公司有不少监控，所以庞绅勋他们其实很多事情都知道，要是想管早过来了。”
他看向顶部的一个角落，尹煜佑跟着看过去，发现在顶缝中不明显的位置藏着一个监控器，红灯亮着，机器在正常运作，镜头对着的正好是寅边虎他们。
“公司有所有主播的把柄，他们看着你们做困兽内斗，一旦其中哪个觉醒了要出笼，就放出把柄威胁。”
尹煜佑闻言，背上攀上一阵恶寒，他看了四周一眼，果然看到有很多监控摄像头都亮着红灯，而且大部分都藏在极其隐秘的位置。这些数目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个的电子眼把这条楼道笼罩得几乎没有死角，灿灿带着他躲藏的这个位置，是唯一的一个视觉盲区。
他看了看那堆还在和沺恬伊争辩的人，又看了看对准那群人的好几个摄像头，浑身的汗毛倒竖了起来。尹煜佑才意识到自己进了一个大型斗兽笼，在这里的所有兽都正在被一帮自命清高的“贵族”观赏着。
他攥住拳头，可悲的是帝盛这些高层不是贵族，只是一帮普通人，他打听过，这里的高管中没有背景特别硬核，平时需要避让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商人。
所以这么说的话，被这些“普通人”观赏的他们其实连兽都不是，只是一堆随时都能被扬掉的灰，不管是正在欺负人的，还是被欺负的，在帝盛眼里全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尹煜佑朦胧的明白了，他真正需要对抗的原来不是眼前的苍蝇，而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帝盛！
如果被苍蝇绊住，就没办法放眼于处理更大，藏得更深的敌人了，灿灿一直以来的提醒是对的。
忽地，他心里的小人懵懵地眨了眨眼：我不是来做主播赚钱还债的吗，怎么变成和东家对抗了？
看他脸上又出现了几分迷惑的神色，灿灿及时提醒：“煜佑，你最好想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想要帮人就做好和整个公司对抗的准备，想要赚钱，就和别人一样捂住良心做睁眼瞎。目前的大主播几乎都是捂着眼睛熬过来的，好人在充斥着恶兽的这里活不长。”
尹煜佑定定地看着他，“那你呢？你说的是个悖论，你不就很好吗？”
灿灿抿了抿唇，脸上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像乌云压顶，乍看是在难过，但是经常画素描人头的尹煜佑对五官的动态很敏锐，他捕捉到，那并不是普通的悲伤，而是向死而生的绝望。
他的心情不由得跟着灿灿的表情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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