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问，老灵通PP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肯定是刚才大家都在传的女厕所里头那件事。但是他没有戳穿，而是直接解答道：“公司不允许，因为这属于人情世故，也算是基本行规，所以规则里没有写，但是自己得知道。”
“总之你在这里上班，还签了艺人约，那你在签约的这几年里从头到脚都归公司所有。这就跟你没见过谁家橱窗里的模特会自己跑出来赚钱，哪家爱豆公司会放艺人出来打零工是一个道理。”
PP的眼神变得认真：“签了艺人约，你就不再是你了，而是这里的一个商品，哪怕是帝盛这种网红公司也一样。艺人约说白了其实就是把自己暂时卖给别人的合约，就跟古代梨园里的艺伶们卖艺不卖身是一个道理。”
“总的来说，就是我的一部分自由权不在自己这里了，再简单一点，就是我管不了自己的事，也没办法替自己做主了。”尹煜佑边收拾包包边总结，PP打了个响指：“Bingo！不过只是一部分而已，没那么夸张，毕竟你从法律角度上来说还是个自由的人。”
“艺人合约相当于是把自己卖给一家中介，让自己实现了自身商品化目的的一个信物。”
“你身为乙方要实现自己的商品化，而作为甲方的公司需要你这个商品来赚取利润，这是双赢，所以在关于钱的事情上要小心一点，对于能赚钱的摇钱树的相关权益，甲方的态度一般都是很小气的，毕竟人不小气赚不到大钱啊……”
PP说着说着，话题偏成了教育，最后又偏成对生活的碎碎念，他明明才二十多岁，说话的口气和说出来的这些话却像已经到了三十多岁，那种历经沧桑的人。
尹煜佑张了张嘴，他有些惊讶，PP不明所以，满脸疑惑：“怎么了？”
“PP你说话好有政治老师的feel！”尹煜佑夸张地瞪着眼睛，PP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爸之前是教初中的政治老师。”
他似乎天性健谈，尹煜佑还没问，自己已经开始往下讲故事，“因为一个意外，我爸被学生家长给举报，就被学校给劝辞了，然后家里的钱也被其中几个学生家长顺势讹了个底朝天。”
“我当时很不理解，我爸平时对学生，对同事，对别人快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好了，惹得我总吃醋。结果就是因为他人好，招致了这样的灾祸，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就看着他被污蔑，被变相辞退。”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很小，但尹煜佑捕捉到了，“因为这个意外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我妈的原生家庭条件不错，娇养大的，受不了那种不仅穷，还月月需要借钱还债的生活，跟我爸离婚了。”
他低着头，一边收拾包，一边讲，语气平静得像是海明威笔下那个，经历过无数次风暴之后，在一切归于平静的同时，只有自身变得更加强大的圣地亚哥老人。
尹煜佑也不打断他，就静静地听。在不危及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别人需要树洞，并且还主动找上他的时候，他非常乐意做一个能装心理垃圾的哑巴树洞。
毕竟他过去在屡次有无处发泄的心理压力时，也是林逸他们那帮人安静地陪在他旁边，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甚至是无厘头的唠叨和吐槽的，这对于压力山大的他很有帮助。
他觉得，被善待过的自己也该这样善待他人，这也是一种温柔的传承。
他想做一个温柔的人，像太阳那样能照亮别人的人。
“我爸倒是没有灰心，老师做不成就开始四处谋生，什么都干，一直想着哪天生活好了，把我妈重新娶回身边。在发生意外之前，我家里的氛围原本还是不错的，我怨恨妈妈突然之间变脸，不和我们共患难，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娇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腰微微直起来一点，但是很快又弯下去，“后来才知道，是我爸太爱她了，不希望我妈跟着我们父子俩受苦，非要劝她先回去等着，我妈拗不过我爸。”
“但是她走之前还是小小地反抗了一下，为了不让我爸在我心里的印象变差，她故意把自己演得很坏，这样我讨厌她，就没空讨厌爸爸了。”
“而她觉得被我这个儿子讨厌也没关系，反正我爸爱她。”
PP无奈地耸了耸肩，空气中飘出一些酸味，尹煜佑忍不住勾起唇角，这还真是好可爱的一对夫妻，真有爱的一家人！
随着话题的深入，PP脸上一扫之前的礼貌但疏离，出现了真正拨云见日的笑，“知道真实的情况后，为了赶紧让家里的情况好起来，我也跟着四处找来钱快的活儿，我们瞒着妈妈，在悄悄准备迎接她回来的这场，她和爸爸全新的婚礼。”
他脸上朗悦的笑容不散反艳，“我害怕爸爸空忙活一场，偷偷查探过，原来离婚以后妈妈真的一直在等爸爸，亲戚给她介绍再好的男人她都不要，总是说：他能有我老公爱我半点吗？他能有我老公疼我吗？”
“而且我爸和我妈其实没有彻底断联，他跟我妈离婚也是怕他借的那些钱导致债主找上门伤害我妈，害怕那段时间自己不好的风评影响到我妈的声誉。”
“我问过我爸，夫妻不是都是共患难的吗，尤其是互相爱着对方的？他说，你妈愿意跟我一起淋雨，可我舍不得。”
“她一个大小姐下嫁给我，我本来就应该在这条烂泥路上铺好一条厚厚长长的红毯，迎接我的公主从干净的马车里走出来，如果她那个时候仍然不嫌弃我，我就牵着她的手，带她去看雨后的那道彩虹。”
PP说着又笑了，笑得像个可爱的三岁孩子，“只要我在帝盛能赚够十五万，加上我自己攒的钱和我爸爸攒的，我们就能把债都还清，接我们家的女王大人回来了！”
“我爸那边的情况很不错，为了让家里的生活变好，更为了给爱人一个交代，他没有堕落过，一直在以老师的标准要求自己。”
“他最近正在接洽一个关于网文还是什么的编辑，是很正式的新工作，估计就快敲定下来了。当初的那个意外事也有人在帮忙申诉，是他过去的一帮学生，后来全部学了法律。”
“我爸说，那些学生找到他的时候表示：如果学了法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替恩师沉冤昭雪，那他们宁愿亲自去教育局退回自己手里的本科毕业证书。”
尹煜佑笑了，人生啊，总是有苦有甜。
他突然觉得，自己家的那笔债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肯定很快就能还清的！
PP停顿了一会儿，笑容里重新夹杂上一些心酸和无奈，但还是有幸福和期待在其中，像一杯味道复杂的酒，甘涩两种味道同时盘旋在舌尖，曲调变得难忘而悠长，“所以说父子嘛，我自然受了不少熏陶，说话就总是下意识会变成教人的口气，抱歉啊。”
“这又没什么，你说的也不是废话。”尹煜佑背起包，他看着PP，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方便说吗？你爸当初遇到的那个意外事情是什么？”
PP蹙着眉，脸上刚刚还存在的开心瞬间直接消失，“跟一个马戏团有关系，那是个黑马戏团，里面有很多可怜的人，还有不少是孩子，我爸从朋友那里听说了这个事，”他顿了顿，“准确地说是不知道第几代朋友，因为消息过来的时候中间隔了好几个人。”
“总之他好心，想帮忙，免费去给马戏团的孩子们教书，还自己填补钱进去改善那些孩子的生活。他跟马戏团的老板商量，请他们最起码放了那些小孩子。”
“结果马戏团那帮人比他想的阴险，他们假意答应下来，还请我爸吃饭，让那些孩子和一些长得漂亮的舞女穿着很性感的衣服上菜，我爸想着马戏团嘛，老板都是酒肉商人，可能这就是人家的待客之道。”
“其实他也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但是为了孩子们，他还是留下来承了那份可疑的鸿门宴情。那天我爸被拍了照片，第二天早晨就被恶意造谣告上新闻，形象被大抹黑。”
“马戏团那帮人很聪明，照片里没有露出任何商业标志，根本分辨不出来是哪个马戏团，出镜的都是一些小孩子和舞女。我爸解释无门，出事之后那个马戏团直接拔营撤走，不知道去了哪里。”
“很多没良心的学生家长借机讹诈，不给钱就继续举报我爸，让他的名声雪上加霜。我爸担心我们母子两个被连累，不想让事情继续闹大，只好妥协，家里就是这样变得不景气的。”
马戏团？
尹煜佑沉思，眉头也蹙紧，自己爸爸的债也是跟过去的一个马戏团有关系，不知道两件事有没有联系。
他压下心头的疑问，想问PP一个私人问题，又觉得说出来不太合适。PP看破他的心思，主动解释道：“因为家里的变故，我中考落榜了，所以我跟你不一样，我已经有很多年的社会经验了。”
他背起包，笑容却变得轻松了，“我爸当时要借钱把我塞去高中，不过我拒绝了，他不能再被人抓住把柄了，而其它的那些职校我也不想去，环境太差，我爸也不想我去，之后就一直是跟着高中的课程买好书，自己研究好之后，在家里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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