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都翻成了白的，虹膜也不知道被吓得遁去了哪里。
他咔吱咔吱扭过头，语气生硬又生气地问PP：“你借了他多少？”
PP看着自己被拉黑的帐号，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没有尹煜佑预料之中的慌张害怕。他垂下眼睑，神色里带着些失望，“他说得要十来万，我就把手头的十二万全给他了，只留了几百块给自己花，我给的时候其实想到了拿不回来的这个结果。”
尹煜佑的眼睛默默翻了回来，但他忍不住又把眼珠子往旁边一斜，白了面前的这个傻小子一眼，“什么皮肤病要十来万才能治？他又不是得了绝症，而且才感染一天不到而已，再厉害都在前期。”
“我看那家伙多半是见钱眼前，看你做散财童子就故意往大了报金额，你看到他的病历单之类的东西了吗？”
PP摇了摇头，“他是亲口给我说的，刚开始我也怀疑，但是我想到他说的家里那个情况，又看他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挺便宜，还旧，就没深究，都给了。”
尹煜佑愁得抓着头发四处张望，“你真傻，这下怎么办？快点在园区里找的话应该还能找到这个人，走吧，我帮你。”
他说着就要动身，衣服却被PP给拉住，其貌不扬的青年声音闷闷的，没有之前的活力和明朗，整个人像是被乌云给罩住了似的，“别找了，这些钱留在我手里也没有什么用，不如给他拿去看病。我知道这皮肤病有多可怕，不及时治疗能要了人命，还会大面积传染给别人，我不出手，传染到你和我身上怎么办？”
尹煜佑急得咬牙，他真想飞回白天，舀一碗灿烂的阳光浇醒这个榆木脑袋的人，他竟然想就这样算了，不准备把自己的钱给追回来了，这明显就是被骗了！
尹煜佑：“他染了病自然有周围的人管他，这么多人又不是全是死人，会放任一个病毒载体四处乱跑，你瞎操什么心？”
“你不是要攒钱帮你爸把你妈娶回来吗？而且就算没有这一层原因，这可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就这么被骗了你甘心吗？眼睁睁的任由那人把自己的钱卷走？那是土块还是石头啊？那可是钱，是你生存的资本！而且你这还不是个小数目，都够报警了。”
PP心里其实也有些难受，还有些烦躁，虽然自己确实一早就抱了钱拿不回来的想法，但是真的被这么明晃晃的欺骗，捧出的真心被陌生人当作菜叶子踩，他心里的感觉跟跌进了厕所里一样难堪。
但是他又想，算了，能帮到别人就好，希望那个男人真的去看病了。
他拨开尹煜佑的手，神色郁郁重重地独自往电梯的方向走，嘴里说道：“这是我的钱，你就别再管我了，我乐意给他，你管不着……”
尹煜佑也心情沉重地看着那坨乌云飘远，他捏住拳头，咬紧牙，心里一点也不平静，像是海浪在愤怒地翻滚，这年头家里要是没个资本做靠山的话，谁赚钱都不容易，这个傻子……
难道好人就不能有好报吗？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找到列表里的灿灿，发了条消息过去：灿灿，你知道今天晚饭之前得了皮肤病的那个男人在哪个寝室，叫什么吗？
灿灿很快回了条消息来：怎么了？你想帮他？
尹煜佑：不是，PP好心帮忙，结果钱被那家伙给卷走了，他还把PP拉黑了。
尹煜佑：但我纠结的是那个傻子觉得钱能帮忙就不打算要了，这怎么可以？我看他俩的聊天记录，那傻*收了钱就把PP拉黑了，明显是不准备还。
尹煜佑：PP说他手头的十二万全给那孙子了，这数目可不小，但是他本人不报警的话我也不方便瞎帮忙。
尹煜佑：一个穷光蛋，这辈子肯定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高兴坏了，良心都特么不要了！
他气得手跟超高速打字机一样哒哒哒，戳出了无数个重影，自从在大学里打工被骗了钱之后，他就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
时灿暄很快回了消息过来：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你冷静一下。
电梯里，PP仍然低着头，顶上的乌云把他压得抬不起头，也笑不出来，但是即使如此，他仍然强撑着试图让自己的嘴角翘起来。
“没关系……爸爸还在赚钱，妈妈也挺好的，他们两个随时都能复婚，只要爸爸别那么纠结就行。我们一家人钱不够也能活，但是这个人好像是家里的顶梁柱吧，他要是出事了他的家人估计也活不了，这么看我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对吧？”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PP只好继续自言自语：“而且那个人只是把我拉黑了，说不定钱还会还，即使他真的不还了，我们一家人努努力还是能生活得很好，没关系！”
“我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而且之前都被骗过那么多次钱了，没关系，早就习惯了，不多想了，没关系……我这是在救人呢……”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一边不停地给自己洗脑，一边独自走在主楼中，漫漫不知前路，也遗忘了时间，像是在累脚的泥沼里辛苦地前进着，每一步都让身体陷得更深，逐渐变得身心俱疲。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好闻的香气传进他的鼻中，熟悉又不熟悉的气味让PP突然接收到外部信息的脑子瞬时卡住，他反应了好几秒钟才抬起头来——这是时灿暄身上的香味。
青年靠在墙上，背着包，穿着黑夹克黑长裤，头上还戴着造型夸张的黑色假发和黑帽子。因为他长得瘦，不算高的身材仍然显得欣长，但是又不是干瘦，透过衣服依稀能看出来身上漂亮的肌肉线条。
“钱给你追回来了。”灿灿拿起手机，没等PP反应过来就转了一大笔钱给他。
PP惊讶地看了一眼，三十万，他呆了几秒才收起下巴，接着下意识就要把钱还给时灿暄，“多了，我只借了十二万出去，而且……”
一向很有礼貌的时灿暄少见地打断了他的话，“多出来的那部分，八万是我给你爸爸妈妈的，你和小鱼傍晚在舞室里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我们认识一场，这是给叔叔和阿姨复婚的贺礼。”
“最后那十万是给你的，你自己有女朋友吧？平时看你穿衣打扮和总在宿舍里打电话什么的就知道了，就当作是我提前给你和爱人的结婚祝福了。”
听到对方说到自己和女友，PP脸红了几秒，接着还是准备把多余的钱给退还，“你可真是细心，女朋友的事我没给公司里的人说过。这份心意谢了，但是多出来的钱我不能要。”
灿灿伸出手，虚空拦住他的动作，但是却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只不过屏幕被拦住，PP不得不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他疑惑地看着灿灿，青年那双蓝色的眼睛像两眼神的泉水，透彻得能洗涤人心。
他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眼睛，才发现灿灿满脸都是汗，PP愧疚地低下头，看来这个人为了追他遗失的钱跑了很久。
灿灿在很多方面的能力都很强，计算机技术也超级厉害，这是1102的老人都知道的事，但是他的体力不好也是公认的。
让这么厉害的人平白帮自己，还让人家倒贴钱，PP过意不去，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尊好心的大神。
“允许你把自己的钱给人，却不允许我这么做吗？你可真自私。”
灿灿冷静地说着不讲理的话，PP被堵得饶舌宕机，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巴了几秒才捋清楚脑子和嘴里的神经：“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见他坚持，灿灿叹了口气：“那好歹收一半吧？你自己不要，但我给叔叔阿姨的钱你没资格私自做主退回来。”
“而且我现在每天住在园区里，这些钱真的用不着。”
PP愣了一下，这理由，跟自己给那个病主播钱的时候说辞一模一样。
他坚持把其中的十万退给灿灿，“爸妈这部分我留下了，剩下的我真不能要，灿灿，谢谢你帮我把钱给追回来。”
灿灿直起身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他是从直播间里疾跑出来的，现在有些累，他的体力其实比大家知道的还差。“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要上出租车，我知道你的心思，因为吃过苦所以想给别人撑伞，但是PP ，这个社会其实很残酷，这一点你一定也知道。”
“你帮了别人，还大概是那种见钱眼开，知恩不报的人，吃亏的你自己又该怎么办？”
PP 咬着嘴唇，他想说这不是有你嘛，又想到这次是自己运气好，碰上尹煜佑这个好心人，跟鱼仔他关系特殊的灿灿这才愿意出手帮忙。虽然没看到全部的事实，但大概就是这样了，因为灿灿虽然好心但其实没到这个地步，住在一个宿舍，他还是了解的。
但是如果没有灿灿呢，平时他的运气没有这么好。
于是他干脆没说话了，只是撑着四片眼皮，委屈和倔意在眼睛里不停地流转，脸颊也不自觉嘟着，像一只快要被气哭了的仓鼠。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把钱借给他。”灿灿说道，“正常人都会因为被骗了难过，钱这东西很特殊，是你生存的关键，所以想要回来没什么丢人的，你本来也没义务帮谁。”
“但你还是那么做过了，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在不清楚对方人品的前提下，因为你要是跟他熟，他出现的时候你就不会是一脸冷淡，话都不说几句的那个陌生感觉了，你可不是性格闷的人。”
“我只知道，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综合你跟小鱼在舞室下的定义，你是个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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