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甚至都想出钱给黄耿耿检查身体看病,黄耿耿没耐心,把一切全毁了,把欧阳一家也给毁了。欧阳是家里的独生子,两个老人来收拾东西,走的时候哭着问我们,我儿子心地善良也有错吗?这个世界难道就容不下好人?”
“叔叔和阿姨很有素质,当时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没有责怪黄耿耿,只是把欧阳的那些打算都告诉了他,还给他看欧阳为了帮他变好,背地里做的所有努力,他是真的把那个恶心的混蛋当朋友,之后两个老人眼里含着泪走了,安安静静的。”
“远离了宿舍之后,他们背着黄耿耿悄悄地跟我们送出去的那几个人哭了一场,说不想为难儿子的朋友,所以不让他看见他们在哭。”
“他们的头发已经半白了,全程都没有歇斯底里的撒泼,也没有为难过黄耿耿。他们就像欧阳一样,安静美好,来如春风,去比秋风,这个世界真的只会欺负柔软善良的人。”
“那孙子倒是还有点良心,那时候躲到厕所里哭去了,叔叔和阿姨在外头哭,他就在里头哭,他还知道哭。”
“但是哭完那一场,之后还是该摆烂摆烂,就好像欧阳的死和他过去对他的好,全都喂了狗,还是一条没开智的野狗。对他的死,那条烂货问心无愧,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活着,完全把欧阳给忘了。”
“我真的不理解,死的为什么是欧阳,而不是他这个烂货?我们才和那个桃仙相处了几天,不够啊!”
尹煜佑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桃仙?说的是那个欧阳吗?这是你们给他起的外号?”
左迩遐点了点头,“是啊,桃仙,又高又瘦,又白又帅,长得干净斯文,还有一双桃花眼,可不就是桃仙嘛!大家背地里给他起的这个外号,他知道,但没戳破我们。我和他相处的次数不多,只知道他复姓欧阳,叫什么不知道。”
他挠了挠头,用力啧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欧阳后面还有一个字,但是那个字很难写,笔画特别多,我不认识,别人也很少念,念出来的那个音也不常听见,就记不住。”
“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一直觉得,欧阳是真的柔软又狠心,留了这么一个烂货折磨我们,自己倒好,先跟风一样去了。只剩下我们还记得他带来的舒凉和那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桃花香。”
耳夹吐出一口长气,呼吸中还有拂不平的波浪,尹煜佑稍微有些走神,看起来稍微夹杂了些许痞气的耳夹,说话竟然像是在吟诗,他就像穿得破烂溜丢,但自由行走在世间,感受桃花和万物四息拂临面颊至全身的乞丐行者。
耳夹:“这件事宿舍里的不少人都知道,也就是你们这些五六月份才来的不清楚。欧阳他啊,不仅长得好看,浑身上下还有一股子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书卷气质,特别是那双永远像是含着水的桃花眼,叫人一点也忘不了。”
“他正好死在四月,是桃树开花的时候。宿舍里有人说,桃仙化成风走了,暖了我们一下子,就又回到天上给仙宫添彩去了。”
“他站在那里,永远直溜,一点也不驼背,气质特别好,人群里一眼能看出来,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天生当主角的命。可惜……可惜被黄耿耿这条蛀虫从根子上给咬穿,栽了,毁了。”
“有人问过欧阳,一直保持着仪态不累吗?才知道他爸以前当过兵,从小对他各方面的教条就很严厉,包括形象在内。”
“我一直都觉得,他就是天上的一棵桃树,化成风来人间看一眼,就又被玉帝给召回去了。可惜,我们这人间太脏,纯净的仙气养出来的桃树在人间种不活,凡土留不住那么好的人,人间不配,可惜啊……”耳夹抬起头笑了笑,笑容里有仰慕,但更多的是心酸和无奈。
“黄耿耿害死的不仅是他的朋友、贵人,还是我们的贵人,他现在还能活得这么潇洒自然,真的应该感谢欧阳爸妈的柔软明理,和他们优秀的儿子一样明理,没有同这只冥顽不灵的苍蝇计较。”
“我有时候在想,那两位看起来像是体面了一辈子的老人,在知道儿子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过变成街头野蛮的泼皮和无赖,狠狠地,什么也不管不顾地,丢掉面子,为儿子讨个公道?”
“但是对于人已经过了甲盛之年的老人来说,孩子都死了,讨要公道还有什么用?他们的儿子回不来了,永远没有了,这种马后炮的公道就他妈跟垃圾一样!”
尹煜佑怅然,“他试图改变苍蝇,不仅失败了,还搭上了自己的命。原来,帝盛这个地方,真的容不下纯粹善良的人。”
耳夹点了点头:“是啊,善良必须有锋芒,各种方面的锋芒,智慧也算是其中之一吧,欧阳太傻,太傻了……”
他小声地,带着倔气说道:“我才不要学那个傻子!”
尹煜佑没答话,两个人走出楼门,太阳刚好升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欧阳用自己的桃树冠托起了太阳,在给地上的朋友们照明。
善良的欧阳,即使死了,依然心存人间,留芳于数心之间。他像星辰,高高挂起自己,点亮了别人,也点亮了耳夹这个小小的流氓,给痞气青年的心里增添了诗意。
只有有心的人,心里才会萌生出诗意,诗意也才能存活良久。
上午的第二节训练课刚下,公司又催了一次收费,尹煜佑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常这种费用都是给一个期限,一个星期或者半个月这样,因为账肯定是先进公司的,缴费的人也都在公司,圈着的羊跑不了,所以领导们一般都不会着急,会慢慢的把羊养肥了再分批次宰杀。
但是这家公司却像是急着收割一样,生怕他们跑了收不到钱,这有些不对劲,一个正常运营的公司不会有这样猴急的心态,这感觉更像是——诈骗犯,或者准确点说,是着急让你打钱的诈骗团伙。
他在贴墙的软垫长凳上坐下来,今天早上是声乐课,头两节课都在练嗓,尹煜佑给自己灌了一口水,一边润喉,一边把初进公司那天的事细细回想了一遍,韩老板、庞绅勋、任东未、小方……这些人说的话一条一条罗列在他的脑海里,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直接消失,脑袋里的背景就像是播放幻灯片一样,不停地闪过那天发生的情景。
很快,有几句话中的几个词在尹煜佑脑海里一点一点放大了,背景播放的速度也变慢,逐渐地在几个回忆之间反复循环。
整容、
流量、
够在公司活下去……
当时庞绅勋打断了任东未的话,没让他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他以为主管的动作是出于礼貌,现在想来那似乎并不是在照顾新人,他的表情有点着急,甚至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倒像是事实被心大的马哈无意中说漏的反应:焦急、慌张、掩饰……
原来那个时候主管的反应很有可能是害怕任东未暴露什么,并不是在维护他,尹煜佑在心里默默地存下这个疑问,他没有难过,现在未来还是一团迷茫,自己要面对的事情和已经深入的这个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些都是谜团。
他来不及难过,反而意识到了后面的路得走的更加谨慎一些,这家公司不简单,他看似走在平稳的马路上,其实脚底下全都是暗冰,一个不慎就会坠入冬河中,尸骨被冰冷的河水冻住,再也不能看见天日,从此从世间销声匿迹,只剩下家人和朋友整天担心焦急。
从进公司开始的所见所闻中总结罗列,消失了那么多主播,而且主播消失的速度和频率还很快,但是外界却对帝盛依然一片好评,这些主播的消失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水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有还活在帝盛内部的主播们知道这些事,记得所有消失的人,或者因为消失的人太多,就连主播们其实也记不清楚具体都消失了多少人了。
帝盛就像个大漩涡,在不停地从法律的漏洞之间放肆吸收着底层蚂蚁的性命,这事想想还真是细思极恐。
尹煜佑咕嘟咽了一口口水,他今天穿着灰色的圆领卫衣,一条宽松的蓝色牛仔长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头上戴着紫红色的深色调毛线帽,刘海全都藏进了帽子里。帽檐下面那双原本明褐色的眼睛在思考这些问题时颜色变暗,原本单纯的青年看起来多了几分暗暗的危险。
公司埋黑料还真的很有一手,处理得干净无痕,怕是背后已经有了完整的步骤链。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帝盛内部经常出事,死伤、失踪,像欧阳那样的“遗憾”其实层出不穷,公司不加以管束,就是在从侧面助长这种恶焰。
耳夹讲的时候他就在想了,人是不可能坏得很绝对的,因为碳基堆叠,本身就是复杂的代表。黄耿耿真的坏得那么绝对的话,他早就被全宿舍针锋相对了,但是现在1102仍然有一小部分人对他的态度勉强还算是友好,这就证明他并不是纯粹的坏,最起码还有可取之处。
如果耳夹说的是真的,那么黄耿耿真的是自己萌生出要害欧阳的念头的吗?结合之前红黑帽子的那个说法,是不是有帽子们的主人不希望这颗树苗长大,所以借刀杀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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