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零食吃多了容易生病，主播们去的医院也是公司指派的，尹煜佑怀疑，公司很可能和私人医院有暗地里的沟通合作。
不过从个人的角度出发，在超市这方面尹煜佑花钱的感受不是很多，之前几天他过得还好，因为公司对新人的时间安排要稍微宽松一些，而且林逸和爸妈都有寄吃的过来，他自己平时也会饿，但是能忍住。
集训的相关负责人已经说了，培训结束以后公司会给每个人制定新的时间表，当然只针对通过的，没通过的那些人会怎么样，公司在这方面说得很委婉，但大概意思是会被解约。
帝盛的主播没有试用期，一旦签约就是旗下的正式艺人，但是相对的，这就代表合同签下以后，哪怕你只在这家公司待了几个小时，被告知解约的时候依然得赔几百万块钱的违约金。
合同就是正理，是帝盛对付主播们的一大主要武器。
尹煜佑的眼眸颜色变暗，通过培训的人其实也不好过，不如说他们后面的路还不如那些没通过的人。通过的人很难红起来，于是就会正式成为搬运帝盛这做金山的奴隶，腰会被工作压弯，根本没一丁点机会直起来。有一部分人赚的确实会比普通人多一些，却进不了自己的口袋里半个子。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一个有些奇怪的小点，公司的对外招聘网上写着普通员工不包吃住，但是但凡去吃饭的普通员工，他留意过，他们刷卡的时候卡里的钱数不会少，为了验证这一点，他之前故意撞掉了一个清洁阿姨的卡，装作不知情拿错了卡，捡起来去窗口刷，结果卡里的钱数一点都没有少。
他给灿灿说这件事的时候，灿灿又带他去超市里刷了那张卡，钱数还是没有变少。灿灿那天悄悄告诉他，员工卡和主播们用的生活卡后台代码不一样，他特意秘密研究过这个，员工卡不管怎么刷，钱都不会少，是一张只进钱，不出钱的卡。
当然，为了避免被发现，那张卡在超市里刷完之后尹煜佑就巧妙地还回去了。
有灿灿这个电脑通和耳夹这个万事通，两个神通在身边，再加上尹大帅哥自己爱观察爱思考，他知道了不少小道消息，比如员工卡不会少钱这件事，其实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而他也发现了这一点。
对于这些秘密，除了有些会告诉灿灿之外，他并不会愚蠢得到处声张。他还想多待一会儿，现在走是走不了，那就留下来认真赚钱，既来之则安之，但是这些东西他得知道，心里好有个底。
不过，关于普通员工们的另一方面住宿，大家倒是都清楚，那就是由于公司本身位置偏僻，这些员工大部分都住在本来提供给主播们的单身公寓里，包括这些天来的老师们，他们中间有些会回市区，剩下的都住在园区的公寓里。
耳夹打听过，公司表面上说普通员工住园区公寓会有员工价的租金，但其实这些人根本不用交房租，因为差不多都是跟公司高层沾亲带故的关系，全是拖家带口，直接过来白吃白住，而且厨房会给这些人单独开小灶，很不公平。
当时尹煜佑就羡慕了：瞧瞧！人家这才是真的免费吃免费住，每个月只需要拿钱就行了，根本不用支出，不像他们这群主播，赚了一千得倒贴进来一万。
思绪回笼，他叹了一口气，公司高层的那些人织了一张看似处处是漏洞，实则密不透风的网，所有被招聘进来的主播都成了黏在这张网上的猎物。
帝盛不只是一家简单的娱乐公司，更像是一个循环体系，时刻都隐约散发着恶臭味，就像工厂的机器附属的工作带，实现了全面自动化，没有人监管也能运转得很好。在这套体系中，作为最核心也最基础的能源在消耗的，就是他们这些看似风光的主播。
他攥住手机，牙齿咬紧，看着那些离谱的缴费金额，心里再一次体会到了帝盛有多么不把招进来的主播当人看，也深刻明白了，自己真的一脚盲踩进了肮脏的坑里。
最可怕的是要缴的费不只有水电方面的，平时每天出镜的妆发和从服装间里借衣服这些都是要钱的。之前的几天直播因为自己是新人，还可以不去化妆，用口罩和帽子等装饰品遮住脸混过去，但是负责人说了，正式结束培训之后必须化妆才能出镜，不然要罚款。
好在他私下里正在学习化妆，而且衣服自己准备的足够多，不需要穿服装间里的那些危险品，这样之后可以省掉这两笔钱。
但是网费避免不了，是每个季度的一大笔固定支出，再加上按月交的水电杂费，如果自身的收入不够多，根本交不起这些费，或者说完全没办法在帝盛活下去。他现在都有些惶恐看到各个负责人发来的消息了，害怕又是什么奇怪的缴费单子。
这次电费单出来时有人试图反抗不合理的费用，但是公司直接给那些人断了网，还给他们所在的整个宿舍断电，这样子惩罚，逼得没有人敢揭竿而起。
尹煜佑搓了搓头发，把脸埋在掌心里，在这些所有烦心的事情当中，唯一不是那么烦心的大概就是网络了，全覆盖的网络很少卡顿，不得不说帝盛在这方面确实做的很牛，也是活该背后的技术团队拿那么高的工资，多人宿舍的好处就是很多人同时组局打游戏都不会卡。
小群里的消息不断弹出来，那些因为没缴费陆陆续续被强制断电断网的人几乎都在吐槽，原来断网期间再开网络的话，网费要按分钟计算，直到交了该交的费为止，计算方式才会恢复，除非你关了网络不用。
再往下拨动消息，尹煜佑看着，两只眼睛因为过于惊讶而瞪成了球，他才知道除了这种个人用网的部分，每天直播的网费也是单独计算的，这就导致每个季度要交的网费其实根本不只宿管说的那么一点。
他的手开始颤抖，手机明明在发烫，尹煜佑的手却渗出了冷汗，他的十根手指拔凉，凉得心寒，无论是混乱的收费还是员工内部糟糕的管理情况，还是底层主播们水深火热的生活……帝盛真的就是一锅女巫调出来的黑魔法毒粥。
他猜测，他们这些小主播中间气氛差得不成样子，拉帮结伙，像黑街和□□一样，你咬我一口，我就阴你一脚，是不是也和公司暗中的不良引导有很大的关系？为了避免他们团结起来反抗，就先从内部打散，地基不稳，楼怎么着也盖不起来。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帝盛耍的好一手阴招！
尹煜佑的眸子里罕见地闪过锋刃，这家公司不仅要薅秃每一只羊的羊毛，暗中挑拨羊儿们的不合，引导它们内讧，避免羊集体跳出羊圈造反，可能还要在收获季节时挑出一批羊放血卖肉拆骨。
他没有见过帝盛做那么残忍的事，但是农牧场都有收获的季节，如果帝盛是一家牧场，那么它也有这样的时候，除了胡乱收费之外……更加瘆人的事情。
不过这么对应下来想，帝盛的收获季节是什么？
尹煜佑低头思忖着，食指背面的指节轻轻摩挲着人中，小扇子般的棕色睫毛盖住了大半眼球：假设帝盛有这种收获季节，那它到底是什么？
手机上不断蹦出来的抱怨消息像石子，含着心酸的味道，一粒接着一粒，不停地投入黑压压的湖中，引发一圈情绪的涟漪后再无事发生，甚至连个大圈的涟漪都掀不起来，更别提弄出足以搅动整湖水，露出铺满湖底斑斑白骨的波澜和浪潮了。
帝盛就是这片臭而压秘的无垠湖泊，但是尹煜佑在冥冥之中相信一件事，既然是湖泊，那就肯定有边际，终究会有一朵很大的浪花掀翻这池脏水，让底层的白骨重见天日，那些带着怨恨的石子，也会受到阳光的抚摸变成鲜花的种子。
只需要那么一个人。
他看着周围的人，忙碌的，闲散的，冲他微笑的，跟他打招呼的，躺着玩游戏的，抱怨的，哭泣叹气的……
所以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吗？
尹煜佑恍然，感觉自己周围展开了一幅横幅的百生卷，像是电影在放幕，这似乎是神想用亲生来启示他思想萌芽的画卷。
那些欢笑的人，在为暂时度过了一个小小的危机而开心，那些在一隅哭泣哀愁的人，明明电灯的光照在他们脸上身上，但是他们周身却如同被乌云笼罩，他们手里握着即将收到和已经收到的解约通知书，在为明天看不到太阳而嗟叹淤悲。
人类并不是无情，只是你我皆泥塑，自度不暇，更难保他人安愉。比如他现在，自问只及自顾的他，竟然就在为这么多人的卷容而动颜，你看，人类并不是无情的。
大地和祖国悉心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善良，怎么会不友爱？
只是，你我皆生活所迫，我还是希望，他能选择代表光明的那位巨大神祗的指引。
你伸出手，就一定会有回应，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风，是霓虹灯光，是狄安娜女神的衣袍。
她代表了静谧和安静的温柔，仅有一角的黑，就是仅有一角的衣袍，表示：或许女神在安慰你该暂时休息一夜，祂默声道言，马上就能看到黎明的太阳了。
你看，风也在安慰你，只不过夜的方式更加沉静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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