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天使们和阿达都在,我们未必有胜算。”真夜客观分析,“如果只有天使们,我们也许可以。如果只有阿达——我没和他正面战斗过。在多瑙,他是主将,坐在帐篷里指挥。我在外打仗。有一些老天使说,阿达很强。但我想,他太久没动手了,比起以前,他老了很多。”
说到多瑙,真夜的语气有些苦涩。钻石认真地听进去了每一个字。真夜的最后一句话近乎于猜测,某种程度上是给他们自己打气。可很奇怪,这瞬间,钻石想起逃离圣帝阁教堂时的那种寒意,阿达靠近的压迫感。
会有办法的,会有。为了抵御那突然的畏怯,钻石说。他没有说出声,只是比了口型。接着,真夜的手盖在他手上,那当然是一个相隔千里的动作,并没有任何皮肤的实感,他们只是在梦中。然而,钻石看了真夜一眼,唐突的心跳,因这慢慢平缓了。
“没关系,我们再商量。”真夜对钻石说,那不是真夜的声音,而是经过战争后一个猎手认真起来的声音,“只要他会死,就一定有办法。”
之后,他们静默地坐了一阵。在这样的梦境里,钻石失去了时间概念,头顶没有一顶灯,一片黑暗,静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在梦中相会,既近又远。但钻石仍感到平静和幸福,这是他们这么多天来为数不多,什么都不怕失去的时刻,是梦的时候。
像过了一瞬,梦醒了。头顶仍是暗的,压下来,压在钻石头顶,压在他胸口,铁门极沉,门外有天使守卫在走。是半夜还是第二天?他无法判断,不久,图尔开了铁门,一个全身都是盔甲的天使走进来。应该是精心设计过的,如此钻石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只能乖乖张嘴,像家畜一样张嘴吞下对方给予的食物。
他们真正的敌人和对手,其实只有阿达。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钻石变得超乎寻常的平静。所谓的关押,只是像一个计划的开端,等待他和真夜去完成。因此,尽管牢狱像墓穴一样压在他头上,长时期被迫站立让他疲惫,钻石并不恐惧。
然而,诡异的寂静环绕着此地,牢狱里的犯人们继续低低地呻吟,天使们来回巡逻。铁窗定时打开,送来早饭,中饭,晚饭。然后天使们远去。头顶的灯晃荡,没有一点光,蝇虫钻进打开的铁窗飞舞进钻石的牢狱,铁窗关上,出不去了,只好衰弱而死。
牢门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十字刑具也没有松开的迹象。钻石时而怀疑天使们是想来个大的,时而又觉得他们是希望将他们捆在这儿,折磨而死。他说不出哪个更糟。这是一场持久战。
“怎么,你们除了把我们绑住,想不出办法来对付我们吗?”一次,图尔来看他们,真夜靠着铁门,讽刺图尔。
图尔就像真夜还是他的大天使同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是啊,主要是弗朗焦头烂额呢,他倒是很想赶紧把你们的事情处理了。”
听上去,孚威和弗朗的斗争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但因为被关着,很遗憾,钻石半点都看不到。
不过,骚动的痕迹偶尔会轻微地渗透进牢狱。人们总是参与流言的第一环,任何异常,都会造成人群中紧张的氛围。那些尽职的天使守卫们,喜欢在监狱里走来走去。有时候,他们在彼此面前停下来,抽烟、小声讨论天使内部的事。这时,享有栅栏有限自由的囚犯们便故意呻吟,甚至挑衅天使,激怒他们。
总是很有用,一般天使们会立刻停下,责骂他们。但如图尔所言,有些微妙的东西像弦在空中拨动,紧绷、颤抖。天使们讨论入神,讲话讲得密集,盖过了对犯人们的关注,后者便像山间猎物怪异的叫喊。好一阵子,天使们才慌慌张张地回神,叫犯事者闭嘴。
钻石对这些不感兴趣,这毕竟是孚威和弗朗之间的事,他更多像好事的邻居,抱有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态度。他更恨不得一天都入梦和真夜见面。但这只是希望,他和真夜都知道如果这样会引起天使们、尤其是图尔的怀疑,于是商量好只在夜晚到来的时候这么做,交换一天来的想法。而围绕着的就是阿达,以及阿达之死。
“你给我讲的那位公牛的故事,我还在想。”夜晚,真夜向钻石说。
钻石摆脱沉重的忧郁,抖擞精神:“长官,你有什么新想法吗?”
真夜思考着,说:“不算是新想法。我突然想了起来,在几百年前的时候,天使中有个说法,说‘圣池是始祖天使的胃液’。”
钻石愣了一下:“‘胃液’?”
“所谓‘始祖天使的胃液’,是指圣池具有消化污秽的魔力,就像胃部。每过一千年,始祖天使换届时,圣池就会干涸一次,等到新的始祖天使降生,圣池就再次填满。换言之,不少天使认为,圣池的魔力与始祖天使有很强联系,他们的诞生为圣池增添魔力。”
钻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比喻很形象。他斟酌着真夜的话,又想始祖天使喝圣池水的那一幕。一个想法飞进他的脑袋,他一下抓住它。他抬头看向真夜,真夜朝他点了点头。
钻石:“既然始祖天使能为圣池增添魔力,那反过来说——”
真夜接话:“始祖天使能否通过喝圣池的水利用圣池,从中获取魔力?”
对,但是钻石犹豫了:“但如若如此,是为什么呢?始祖天使还能有魔力不够用这种事?”
他问住了他自己,也问住了真夜。
钻石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如果他们再想下去,答案一定会呼之欲出。然而,此刻头顶的天花板微微颤动,一阵奇怪的呐喊从梦的四面八方传来。真夜望向肮脏的地板,观察石砾的颤动。这种经验他们已有了几次,不会为之惊讶。那是梦醒来的预兆。
“钻石——”真夜的话只朝钻石说了一半,他的形象就忽的消退了。黑暗掩盖了一切,平静只持续了几秒,一个像锯子锯的声音嗡嗡地响起。黑暗被打破了。钻石猛地惊醒了。铁门正轻微摇颤,有一阵子钻石真以为是锯子的尖锐动静,直到另一个人大声回答,他才发现是争吵。
铁窗打开了,一束强烈的光照进来。
钻石伸手去挡,勉强从拇指间的缝隙看来者。弗朗的头在铁门上,面色极苍白,像个吊死鬼,嘴巴一张一张。
“你都做了什么!”弗朗朝他怒吼,“你都做了什么!”
另一个脚步匆匆地赶来,停在弗朗身后。图尔拍弗朗的肩:“好了,好了,冷静点,冷静点。”
弗朗不肯罢休,额头紧紧地贴着铁窗,要不是窗口够小,他好像想钻进来和钻石打一架。图尔竭尽全力将弗朗拉出来。
“你要么冷静!要么别谈了!”图尔怒吼说。
外面安静了。然后弗朗轻声:“我知道了,我会的。对不起。”
钻石坐在原地,瞪大眼睛,一头雾水。
图尔掏出了钥匙。这是钻石第一次看见关自己的监狱门开启。就像一块大的钢板朝外滑开,露出了弗朗和图尔的面庞。
灯泡的光亮照亮了弗朗。他看上去仍像个好人,只是一丝歇斯底里仍残存在他的表情里,让他极显得善良又恐怖。
“抱歉,晚上来打扰你了。钻石,我要和你谈谈。”他疲惫地说。铁门在两位大天使身后缓缓关闭了,就关门的看守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认为这是在自愿进入凶险的斗兽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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